第十章 走向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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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點半這一時間,是奈津實自己提出來的。

     讓奈津實坐在副司機席上之後,安宅謊稱要讓客戶在川崎市的銀行裡開張支票,就開起車朝生田方向奔去。

    奈津實說3點還要到石神井一帶去辦事,并流露出不滿意的表情。

    安宅卻安慰她說準來得及。

     從下午1點左右開始下起了小雨,周圍暗了許多。

    不過這對安宅來說正求之不得呢。

     小車順着世田谷大街往西奔,快到登戶時,安宅把車開進了右側的雜木林停了下來。

    在這一瞬間,奈津實憑直感意識到了自身的危險,臉上表情都僵直了。

    安宅先用酒上了麻醉用乙醇的手帕捂住了她的臉使她昏迷過去,接着便打開了事先準備好的醫療器械盒,用橡皮繩紮住奈津實的左胳膊,讓她的靜脈鼓起來,然後在針管子裡吸滿了空氣,慢慢地注入了奈津實的靜脈。

     就這麼簡單,隻要往靜脈裡一注入空氣,人就會因心髒出現空氣栓塞而猝死,這是幾年前安宅讀一本戰事記錄時了解到的知識。

    奈津實的死相和他妻子的一樣蒼白,一眼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是由什麼異常死因造成的。

     他放倒了副司機座席,把奈津實的屍體放在上面,然後又返回世田谷大街。

     到了生田,他把車停在-川雪江的房後。

    自一年前幫雪江租到這所房子以來,他與雪江一直保持着聯系,偶爾還過來看她,所以他知道雪江自9月中旬就回她娘家去了,現在這裡沒人住。

     安宅走着去拜訪了房東手(土冢)千吉,塞給他10萬日元的酬金,讓他答應了暫時在雪江家裡停放一下妻子屍體的要求。

    借到鑰匙後,他迅速折回去,把奈津實的屍體拖進屋裡橫放在被窩兒裡,點上香,搞成靈堂的樣子。

     接着,他馬不停蹄地去了川崎市政府,提交上準備好的另一份多惠子的死亡通知單和死亡診斷書,換取了埋火葬許可證。

    為了避免使川崎市政府再像豐島區政府那樣将安宅提交的材料寄給多惠子的戶籍所在地三鷹市政府,安宅就把多惠子的出生地和歌山縣新宮市作為戶籍所在地填進了表中。

    他打算等火化完之後再給新宮市政府打個電話,就說把戶籍所在地搞錯了,要他們把寄過去的有關材料銷毀。

     安宅從遠離生田的高津區内選了一家生意并不太興隆的殡儀館,将向川崎市立殡葬場申請火化及運送屍體的工作交給了殡儀館來做。

     10月24日下午4點整,殡儀館的人按計劃把靈櫃車開到了雪江的家門前。

    因為安宅事先向對方編造了自己一人在此守靈的理由,就像上次給手(土冢)解釋的一樣,所以也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

    兩名工作人員把包在白壽衣裡面的奈津實的屍體放進棺材,運到了川崎市立殡葬場。

     當然,安宅也陪着棺材去了。

     火化結束時已是6點多了。

     他暫時把領到的骨灰盒藏進凱迪拉克的後車箱裡,打算事後處理掉,然後便驅車回到了東長崎的自己家裡。

    自妻子的葬禮舉行後連着兩三天内的大部分時間安宅都沒有在家,他擔心這會引起其公司的人員或鄰居們的懷疑。

     9點鐘到家後,他才感到自己的擔心已經作為現實而出現了。

    因為他從妻姐久枝口裡得知,就在兩個小時之前,西荻窪署的和栗警部補再次登門造訪過他。

     腦子裡一浮現出和栗刑警那張棱角分明的淺黑色的面孔和那雙銳利的目光,安宅不由得吓得停住腳步,回頭朝背後的路上看了一眼。

    在港口貨物線那邊,仍然是擁擠不堪的車輛和緩緩而行的稀稀落落的行人。

    這就是在明亮的午間陽光沐浴下的東京的一角—— 然而,已經有人在追蹤自己,正從四面八方一步步地将自己包圍起來——一種本能的直感像寒光一樣從安宅心中閃過。

    剛才他從東伏見的路邊小店裡往公司撥過電話。

    他想:也許從那之後警方就發布了緊急搜捕令吧?刑警可能正在向公司的人員打聽自己的下落吧?剛才從那邊走過來的時候,恐怕在哪個地方被警察看見了吧?那麼警察肯定在後面追趕着自己吧?也許與自己的意志無關,是自己帶在身旁的恭太這個小人質起了作用,他們才沒法下手吧?…… 安宅故意露出了苦笑,可是心口窩突然一陣兒鈍痛,他禁不住發出了嘶啞的呻吟聲。

    恭太擡起頭來瞪大眼睛朝他這邊看,安宅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急忙用右手朝前面的大海一指,又邁開了腳步。

     碼頭這邊人頭攢動,燦爛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這裡,整個碼頭沉浸在一片和暖的氣氛之中。

    腳下的混凝土也暖融融的,從海面上吹來的風也很柔和。

     左側的碼頭上撐着一頂帶花道兒的遮陽篷。

    現在正好有一艘港内觀光的遊覽船要出航了,站在甲闆上的人們打着眼罩眺望着一座凱旅橋及聳立在前方海岸上的一幢幢大樓和煙囪。

     在右前方停泊着一艘更大的輪船,這好像是一艘大島航線的客船。

    這艘船可能還得停一會兒才出港,乘務員和其他工作人員仍邁着慢騰騰的步子出出進進。

    碼頭在這艘船的前方就中斷了,有一艘疏浚船在前方的水面上移動着。

     終于走到了盡頭! 此時,安宅的思維已經有點兒遲鈍。

    他走到一堆用木闆捆紮起來的貨物旁邊,支起兩隻胳膊将身體靠上前去。

     恭太也學着他把矮小的身體探了上去。

     恭太此時是如此地興緻勃勃并不是沒有道理,他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到大海了。

    今年初夏的時候,他曾和附近的幾個小朋友去江之島海邊遊泳……可是,那個人多得簡直像下餃子似的海水浴場與這個港口怎麼能相比呢?在這個水面就像淡藍色的金屬闆一樣的港灣内,有外國的貨輪、油輪及其他大大小小的船隻,有的停靠在岸邊,有的低速行駛,也有的正吐着白煙。

    像現在這樣能親眼看到如此多的船隻,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

    當看到一艘拖船突然破水而入又敏捷地擊浪而去時,恭太不由得“啊!”了一聲。

     安宅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他停下了已經走了很長時間的腳步。

    就這樣被暖洋洋的陽光一照,再被柔和的海風一吹,他覺得渾身被一隻催人入夢的睡魔給纏住了。

    先前在富士見池一帶行走時他就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此時這種感覺再一次地襲上身來。

     “真想乘上那隻船,到什麼地方玩兒玩兒呀!” “嗯。

    ”恭太點了點頭。

     “真的,咱們去哪兒玩兒玩兒吧。

    ” “嗯……”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恭太好像聽到身後傳來了刺耳的腳步聲。

     他不由得回頭一看,發現在碼頭的後邊有一片像小公園一樣擺着長凳、植着樹叢的空間。

    順着鋪着圓礫石的路面看去,在那頭停着一輛黑色的中型轎車。

    怪了,明明剛才自己進來時還沒有呢? 這輛漆黑的中型轎車的出現,又打開了恭太記憶的大門。

    和栗股長和小暮記者的面容,還有在蕪藏寺旁邊的坡道上碰到的那個身材苗條的女人的身影,又一個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但是,恭太還沒有從這輛黑色的轎車身上意識到自己真正聯想到了什麼。

     恭太把臉轉向大海之後,安宅才慢慢地轉過頭來。

    他發現在小公園邊上的一座倉庫似的樓房下,站着rt個身穿西裝的男人,那人正朝這邊望着。

    而在公園的另一側則停着一輛黑色的中型轎車,車裡面坐着三個人。

    安宅仿佛覺得自己在這之前果然聽到了對方悄悄地追蹤自己的腳步聲。

    這也許可以證明他已習慣于自己絕望的錯覺。

     “你知道回去的路嗎?”安宅面對着恭太問道。

     “順着剛才來的路往回走,再從浜松町站乘上與來時方向相反的電車就是了。

    其實,無論坐哪個方向的車都能返回高回馬場站吧?” 恭太瞪大了溜圓的眼睛。

     “可是,你沒帶車票錢吧?” 恭太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安宅從上衣口袋裡掏出3枚100日元的硬币,用另一隻手抓住恭太的小手,把錢塞進了他的手心裡。

    安宅想象起恭太倚在車門上一個人回家時的情景。

    是啊!自己最終也沒動這個少年一指頭,現在隻有這一點才能使自己勉強打起精神往前擡起腳步。

     “再見。

    ” 安宅低聲說着,慢慢地轉過身去,邁着沉重的腳步,朝着刑警們走去。

    恭太發現自己突然被一個人擱在那裡,慌了神兒。

    不過,他還是言不由衷地回答了一句:“再見。

    ” 這個有點水蛇腰且肩膀很寬的背影,盡管不是太像,但還是令他想起了父親的身影。

     恭太呆呆地想象着:也許父親也是做出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才出走的吧。

     與此同一時間,在一間灑進和煦的陽光的病房裡,躺在病床上的桂木麻子終于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在這個潔白的空間裡,各務徹夫終于松開了他那一直緊皺着的眉頭,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從正面深情地注視着麻子。

    麻子也不知不覺地深情地回望着各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