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與自我的疏離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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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一開頭就有力地強調了真實自我的重要性。

    我們說,所謂真實自我,就是我們自己身上存在的、獨特的個人中心,是唯一能夠成長并想要成長的部分。

    我們以前就看到,不幸的狀況常常從一開始就會妨礙真實自我的順利發展。

    從那時起,我們的研究興趣就集中到了個體身上那些侵占了真實自我的精力并導緻自負系統形成的力量之上,這個自負系統是自主的,它常常會發揮一種專制的破壞性作用。

     在本書中,這種研究興趣從真實自我向理想化自我及其發展的轉變,其實同神經症患者的興趣從一個方面轉向另一個方面完全一樣。

    但與神經症患者不同的是,我們對真實自我的重要性依然有清晰的認識。

    因此,我們會将注意的焦點再次放到真實自我上,并以一種比以往更為系統的方式思考真實自我被舍棄的原因,以及這種情況對人格所造成的負面影響。

     根據魔鬼協定,放棄自我就相當于是出賣自己的靈魂。

    用精神病學的術語,我們可以稱之為&ldquo與自我的疏離&rdquo(alienationfromself)。

    &ldquo與自我的疏離&rdquo這個術語主要用于那些使人們喪失其同一感(feelingofidentity)的極端情況,如健忘症、人格解體等。

    這些情況總是會引起人們普遍的好奇心。

    156一個沒有睡着且大腦也沒有任何器質性疾病的人卻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經常做什麼事情或者一直在做什麼事情,确實會讓人感到奇怪,甚至會令人感到吃驚。

     不過,如果我們不把它們看作孤立的事件,而是看到它們與一些不那麼明顯的自我疏離形式之間的關系,那我們對此就不會感到那麼困惑了。

    在這些不那麼明顯的自我疏離形式中,同一性和方向感總體上沒有受損,但意識經驗的一般能力卻有所削弱。

    例如,許多神經症患者就好像生活在雲裡霧裡一樣,對什麼事情都不清楚。

    他們不僅不清楚他們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而且對他人的想法、情感以及某種局勢的後果也往往搞不清楚。

    在不那麼極端的情況下,相關的還有這樣一種狀況,即這種搞不清楚事情的現象僅限于内心過程。

    此刻,我想到了一些人,他們能夠相當敏銳地觀察他人,能夠清楚地理清某種形勢或思路;但是,各種各樣(與他人、自然有關)的經驗卻不能滲透進他們的情感,他們的内在經驗也無法滲透進他們的意識。

    反過來,這些心理狀态與那些表面看似健康但偶爾會遭受某種程度的意識喪失的人,或者那些表面看似健康但卻對某些内在或外在經驗領域渾然不覺的人也不無關系。

     所有這些疏離自我的形式可能也涉及&ldquo物質自我&rdquo[1]&mdash&mdash身體與财産。

    一名神經症患者對于自己的身體可能幾乎沒有感覺,甚至他的軀體感覺都有可能是麻木的。

    例如,當有人問他的腳冷不冷時,他可能需要經過一番思考才能找到冷的感覺。

    當無意間從一面穿衣鏡裡看到自己時,他也許會認不出自己。

    同樣,他也可能沒有&ldquo他家就是他自己的家&rdquo的感覺&mdash&mdash家對他來說就像旅館的房間一樣,與他毫無關系。

    另外一些神經症患者則沒有&ldquo他們所擁有的錢就是屬于他們自己的錢&rdquo的感覺,盡管這些錢很可能是他們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

     這些隻是我們可以恰當地稱為&ldquo一種與現實自我的疏離&rdquo的少數幾種變體。

    疏離了現實自我,一個人的實際情況或者他所擁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現在的生活與過去的聯系,157以及他對這樣一種生活連續性的感覺,都可能會變得模糊不清。

    這個過程的某些部分是每一個神經症患者身上所固有的。

    患者有時候可能會意識到這個方面的障礙,比如有一名患者就曾把自己描述為一根頂上有個腦袋的路燈柱。

    更為常見的是,盡管這個過程相當廣泛,但他們卻往往絲毫都意識不到。

    隻有在分析中,這一過程才會慢慢地展現出來。

     在這種與現實自我的疏離中,核心部分是一種雖然關鍵但卻不那麼明顯的現象。

    這種現象就是:神經症患者會遠離自身的情感、願望、信念和精力。

    這是一種積極決定自己生活的力量的喪失,是把自己視為一個有機整體的感覺的喪失。

    這些反過來也表明我們疏離了自己最具活力的中心,也就是我所說的真實自我(realself)。

    用威廉·詹姆斯的話可以更為充分地闡明它的特性:真實自我往往會帶來&ldquo震顫的内心生活&rdquo,它會産生自發的情感(不管這些情感是喜悅、渴望、愛,還是憤怒、恐懼、絕望)。

    它也是自發興趣與精力的源泉,是&ldquo發出意志命令的努力與專注的源泉”是擁有希望并用意志力去堅持的能力;它是我們自己身上想要擴展、想要成長、想要獲得自我實現的部分。

    它會讓我們對自己的情感或思想産生&ldquo自發的反應&rdquo,不管這種反應&ldquo是樂意接受還是反對,是侵吞盜用還是矢口否認,是奮力追求還是反對,是同意還是不同意&rdquo。

    所有這些都表明,當我們的真實自我變得強烈而積極主動時,我們就會有能力做出決定,并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

    因此,它會帶來真正的整合以及一種合理的整體感和統一感。

    不僅身體和心理、行為和思想或情感協調一緻,而且它們功能正常,沒有嚴重的内在沖突。

    與那些人為的使我們自身協調一緻的方法(當真實自我被削弱時,這些方法就會體現出其重要性)不同,這很少或幾乎不伴随任何的壓力。

     哲學的曆史表明,我們可以從多個有益的角度來探讨有關自我的問題。

    然而,每一個探讨該主題的人卻好像都發現,很難超越這樣一種模式,即描述他自己的特殊經曆和興趣。

    從臨床效用的視角,158我一方面會把現實自我或經驗自我(empiricalself)[2]與理想化自我區分開來,另一方面,我還會把現實自我或經驗自我與真實自我區分開來。

    現實自我是對一個人在某個既定時刻所擁有的一切的總稱:身體方面的和心理方面的,健康的和神經症方面的。

    當我們說我們想認識自己時,所指的就是現實自我。

    也就是說,我們想認識自己真實的樣子。

    理想化自我則是存在于不合理想象中的我們自己的樣子,或者是按照神經症自負的指令我們應該成為的樣子。

    真實自我的含義我已經界定了好幾次,它是一種朝向個人成長與實現的&ldquo原動力&rdquo,當我們擺脫神經症的沉重枷鎖時,有了這種原動力,我們就可以再一次獲得完整的同一性。

    因此,當我們說我們想尋找自我,其實指的就是真實自我。

    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對于所有神經症患者來說)也是一種可能的自我(possibleself)&mdash&mdash這種自我與理想化自我不同,理想化自我是不可能實現的。

    從這個角度看,它似乎是所有自我中最具推理能力的。

    有的神經症患者能夠把小麥和谷殼區分開來,并說:這就是他的可能自我。

    但是,盡管神經症患者的真實自我或可能自我從某種程度上說是抽象的,但它仍可以被感覺到,于是我們可以說,我們每看它一眼,就會覺得它比其他任何事物都更為真實、更為确定、更為明确。

    在經過某種敏銳的洞察後,我們便可以擺脫某種強迫性需要的控制,此時,我們便可以在我們自己或者我們患者身上觀察到這種特性。

     雖然一個人無法總能清晰地将與現實自我的疏離和與真實自我的疏離區分開來,但我們在後面讨論的焦點主要是後者,即真實自我。

    克爾凱郭爾說過,自我的喪失是一種&ldquo緻死的疾病&rdquo(sicknessuntodeath)[3]。

    它是一種絕望&mdash&mdash因為意識不到自我的存在而絕望,或者因為不願意成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而感到絕望。

    但它同時也是一種既不喧嘩也不掙紮的絕望(這也是克爾凱郭爾的話)。

    處于這種狀态的人們繼續生活着,就好像他們還與這一生命中心保持着直接的接觸一樣。

    任何其他的喪失&mdash&mdash比如失業,或者說,斷了一條腿&mdash&mdash都不會引起更多的關注。

    克爾凱郭爾的觀點與臨床觀察一緻。

    除了前面提到的明顯的病理症狀外,自我的喪失往往不能直接而有力地映入人們的眼簾。

    前來接受咨詢的患者常常會抱怨頭疼、性障礙、159工作中的抑制現象或者其他症狀;通常情況下,他們并不會抱怨說自己與其精神生活的核心失去了聯系。

     現在,我們粗略地來看一下導緻自我疏離的各種因素的概況。

    首先,從某種程度上說,它是整個神經症發展的結果,尤其是神經症患者身上所有具有強迫性的東西所導緻的結果。

    所有這些具有強迫性的東西的潛台詞是&ldquo我是被驅使者,而不是駕馭者&rdquo。

    在這種情況下,到底有哪些特定的強迫性因素往往并不重要&mdash&mdash不管是在與他人的關系中起作用的因素(如服從、報複、超脫等),還是在與自我的關系中起作用的因素(如自我理想化),都不重要。

    這些驅力所具有的強迫性必然會剝奪個體的充分自主性和自發性。

    例如,一旦他那種&ldquo想被所有人喜愛&rdquo的需要成為一種強迫性的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