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經驗與哲學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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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的意義。

    這些在日食中所觀察到的現象,檢測而且在它們的範圍内證實了愛因斯坦關于物體質量使光線偏斜的理論。

    但這還遠不是整個的故事。

    這些現象本身也獲得了它們以前所未曾有過的深遠的意義。

    假使未曾運用過這個理論來作為觀察它們的向導或道路,這些現象也許甚至就不會被人們所覺察。

    即使它們曾被覺察,也會由于無關緊要而被忽視掉,正如我們日常對于成千上百為我們所知覺但對我們沒有理智上的用處的瑣碎細節不加注意一樣。

    但是,這些細微偏斜的光線,借助于理論而被探讨時,卻具有了巨大的意義,這個意義和發現它的革命性理論所具有的意義一樣巨大。

     這種經驗的方法,我将稱之為指示的方法(thedenotativemethod)。

    哲學是反省的一種方式,時常是精巧的和深入的,這毋庸多言。

    哲學思考的非經驗的方式之所以受到指責,并不是說它依賴于理論活動,而是說它未曾利用精煉的、第二級的産物來作為指出和回溯到原始經驗中某些東西的一個途徑。

    這樣所産生的缺點有三方面。

     首先,沒有實證,甚至也沒有努力去檢驗與核對。

    第二,尤其糟糕的是:日常經驗中的事物沒有像它們以科學原則與推理為媒介而被探讨時那樣獲得在意義方面的擴大和豐富。

    第三,缺少了這樣一種功能,便回過來反作用在哲學題材本身上。

    這種題材,由于沒有被用來觀察它在日常經驗中所帶來的結果以及它所提供的新的意義,從而受到檢驗,于是就變成專斷的和孤立的&mdash&mdash亦即所謂&ldquo抽象的&rdquo了,而這個詞是在一種壞的意義中用來指某種完全局限于它自己的領域而不與日常經驗的事物相接觸的東西。

     這三個缺點的直接惡果是:我們發現,許多有文化修養的人對各種形式的哲學都發生了反感。

    哲學反省的對象乃是通過一些在使用它們的人們看起來帶有理性命令色彩的方法而獲得的,而這些反省的對象卻被認為在其本身上是&ldquo真實的&rdquo&mdash&mdash而且是至高無上地真實的。

    于是,為什麼粗糙的、原始的經驗事物就應該是它們現有的這個樣子,或者乃至說,它們到底為什麼要存在,這就成為一個不可解決的問題了。

    然而,在自然科學中由反省而來的精緻的對象,不會由于解釋了産生問題的題材就終結了。

    毋甯說,當它們被用來描述一條道路,通過這條道路指出在原初經驗中的某些目标時,它們解決了由這種粗糙的材料引起而它本身卻又不能解決的許多疑難。

    它們變成了控制日常事物并擴大對它們的使用和享受的手段。

    它們也許産生新的問題,但這些是屬于同一種類的問題,将通過進一步利用同樣的探究與實驗的方法加以處理。

    一句話,經驗的方法所引起的問題提供了進行更多考察的機會,在新的和更加豐富的經驗中開花結果。

    但是,非經驗的方法在哲學中所引起的問題卻阻礙着探究,都是一些死路。

    可以說,它們不是問題,而是一些困惑不解之謎,解決的辦法僅僅是把原始經驗的原材料稱之為&ldquo現象的&rdquo、單純的現象、單純的印象或另一些帶有蔑視性的名稱。

     因此,我認為,正是這裡提供了一個一流的标準去檢驗放在我們面前的任何哲學的價值:它是否達成這樣的一些結論,即當它們被回溯到日常的生活經驗和它們的具體景況時,它們将使這些經驗變得更有意義些,對我們更明朗些,并使我們對它們的處理更富有成果一些?或者說,它最終使日常經驗的事物變得比它們過去更加晦澀些,而且甚至連它們以前似乎在&ldquo實際&rdquo上所具有的意義也被剝奪?當物理科學的結果運用于日常事務時所提供給日常事物的力量,哲學使它得到了豐富和增進嗎?或者說,這些日常事物為什麼應該是它們現在這個樣子,這已變成了一件神秘的事情嗎?而哲學概念是孤立地局限于某個它們自己的專門領域之内的嗎?我再重複一遍,事實就是這樣:許多哲學最後所得的結論,必然使它們蔑視和譴責原初的經驗,以至于那些主張這些哲學的人們以其距離日常生活關系的遠近來作為衡量他們在哲學上所界說的&ldquo實在&rdquo是否高貴的準繩,這就導緻有一點文化修養的人誤解哲學。

     這些一般的陳述必須再作進一步的明确。

    我們必須把經驗方法的某些結果和非經驗的哲學引導我們達到的那些結果加以對比,從而去說明經驗方法的意義。

    開始時,我們要注意:&ldquo經驗&rdquo是一個詹姆斯(WilliamJames)所謂具有&ldquo雙重意義&rdquo的字眼。

    [2]好像它的同類語&ldquo生活&rdquo和&ldquo曆史&rdquo一樣,它不僅包括人們做些什麼和遭遇些什麼,他們追求些什麼,愛些什麼,相信和堅持些什麼,而且也包括人們是怎樣活動和怎樣受到其他活動的影響的,他們怎樣行動和如何遭遇,他們怎樣渴望和享受,以及他們觀看、信仰和想象的方式&mdash&mdash簡言之,經曆的過程。

    &ldquo經驗&rdquo指開墾過的土地、種下的種子、收獲的莊稼,以及日夜、春秋、幹濕、冷熱等變化,這些為人們所觀察、畏懼、渴望的東西;它也指種植和收割,工作和歡快、希望、畏懼、計劃,以及求助于魔術或化學、垂頭喪氣或歡欣鼓舞的行動。

    它之所以具有&ldquo雙重意義&rdquo,這是由于它在其原初的整體中不承認在動作與材料、主觀與客觀之間的區别,而認為在一個不可分析的統一體中包括這兩個方面。

    &ldquo事物&rdquo和&ldquo思想&rdquo,正如詹姆斯在同一個地方所說,乃是&ldquo單方面的&rdquo,它們僅指從原始經驗中通過反省鑒别出來的産物。

    [3] &ldquo生活&rdquo和&ldquo曆史&rdquo具有同樣完整的、未予分裂的意義,這是重要的。

    生活是指一種機能,一種包羅萬象的活動;在這種活動中,機體與環境都包括在内。

    隻有在反省的分析下,它才分裂成為外在條件&mdash&mdash被呼吸的空氣、被吃的食物、被踏着的地面,以及内部結構&mdash&mdash能呼吸的肺、進行消化的胃、走路的兩條腿。

    &ldquo曆史&rdquo的範圍是衆所周知的:它是所作的事迹、所經曆的悲劇,以及不可避免随之而來的人類的評價、記錄和解釋。

    在客觀上講,曆史包括河流和山嶺、田野和森林、法律和制度;從主觀上講,它包括目的和計劃、欲望和情緒,而上面的事物就是通過它們而被管理和改變的。

     經驗方法是能夠公正地對待&ldquo經驗&rdquo這個涵蓋萬有的統一體的唯一方法。

    隻有它,才把這個統一的整體當作哲學思想的出發點。

    其他的方法是從反省的結果開始的,而反省卻業已把所經驗的對象和能經驗的活動與狀态分裂為二。

    于是,問題就是再把業已分裂的東西結合起來&mdash&mdash這正好像國王的大臣們試圖從打碎了的雞蛋碎片出發來構造一個完整的雞蛋。

    對經驗方法來說,這個問題一無所是,沒有辦法解決。

    它的問題是注意整體怎樣和為什麼被區分成為主體和客體、自然和心理活動。

    這樣做了之後,它就去看這樣的區分會有什麼結果:這些被區分出來的因素在對粗糙而完整的經驗的題材進行進一步的控制和豐富中有着怎樣的作用。

    非經驗的方法從一個反省的産物出發,而把它當作好像是原初的,是一開始所&ldquo給予&rdquo的。

    所以在非經驗的方法看來,客體和主體、心和物(或者無論所用的字眼和觀念是什麼)乃是分開的和獨立的。

    所以,在它的手頭上便有了這類問題:認識到底怎樣是可能的;外部世界怎樣影響内部心靈;心靈的活動怎樣伸張出來而把握到客體,而客體按界說是和心靈的活動處于對立的地位的。

    當然,它是不會找到答案的,因為它的前提使知識活動成為既非自然的、又非經驗的。

    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者否認心靈的實在;而心理學的唯心主義則主張物和力僅是僞裝起來的心理事件。

    問題的解決被當作一件沒有希望的工作而放棄了,其他學派則把各種複雜理論堆積起來,經過一個漫長而曲折的過程,而僅僅是抓住樸素經驗本身所業已具有的東西。

     因此,是使用經驗方法還是非經驗方法,在哲學上帶來的第一個而且也許是最大的一個區别,就是在于什麼被選擇來作為原始的材料。

    在一個真正的自然主義的經驗論看來,在主體與客體間的關系上懸而未決的問題是:由于物理的和心理的或心靈的東西被區别開來了,這在原初經驗中将産生什麼結果?答案并不難找。

    在反省中把物理的東西區分開來并把它臨時懸隔起來,這就是開始了通往工具與技術、通往機械的構造、通往緊跟着科學而來的技藝的道路。

    這些工作可以更好地管理原初經驗,這是明顯的。

    工程和醫藥,一切使生活得到擴張的服務性事業,這些就是答案。

    舊的、熟悉的事物有了較好的管理,同時也發現了新的對象和需要。

    随着管理能力的增加,事物有了豐富的意義、價值和明晰性,深度和連續性也增加了&mdash&mdash相比控制的力量的增加而言,這個結果甚至還要更珍貴一些。

     物理科學的發展史,就是人類在處理生活與行動環境時不斷擁有更多更有效的工具的過程。

    但是,當一個人忽略了這些科學對象和原初經驗之間的聯系時,結果就是一幅與人類利益無關的世界圖畫,因為它完全和經驗分開了。

    它不僅僅是孤立的,而且是對立的。

    所以,當它被看成它本身就是固定的和最後的東西時,它就成了壓抑心靈和麻痹想象的根源。

    既然這幅關于物理世界的圖畫和物理對象特性的哲學乃是與每一個工程項目、每一個公共衛生的合理措施相矛盾的,那就似乎應該檢查一下它所依據的基礎,并找出産生這些結論的方式和原因。

     對象是通過經驗而獲得的,而且也是在經驗中發生作用的。

    當對象從這種經驗中孤立出來時,經驗本身就被降低地位而變成了單純的經驗過程,而且經驗過程因此就被當作好像它本身就是完備的了。

    我們便遇見了這種荒謬可笑的事情,即一個經驗過程隻經驗它本身意識的狀态和過程,而不經驗自然的事物。

    自從17世紀以來,這種把經驗和主觀私自的意識等同起來的經驗概念,就和全部由物理對象構成的自然對立起來,這對哲學産生了很大的破壞。

    這也就是在開始時我們所提到的把&ldquo自然&rdquo和&ldquo經驗&rdquo當作彼此毫不相關的事物的那種感覺所産生的原因。

     我們不妨來追究一下:當這些心理的和心靈的對象在與原始的、活生生的經驗的聯系中被人們考察時,事情将是怎樣的。

    如已經為我們所揭示的,這些對象并不是原初的、孤立的和自足的,它們代表了對經驗過程與所經驗到的題材之間進行的區别性分析。

    雖然呼吸事實上是既包括空氣又包括肺的操作的兩方面的一個機能,但是即使我們不能在事實上把肺的活動分隔開來,我們卻可以把它暫時分隔一下,以便進行研究。

    所以,當我們總是在認識、愛好、追求和反對事物(而不是在經曆觀念、情緒和心願)的時候,這種态度本身可以成為我們注意的一個特别對象,因而凸現出來成為反省經驗的題材,盡管它不再是原始經驗的題材。

     我們首先是觀察事物,而不是觀察&ldquo觀察&rdquo。

    但是,觀察的動作是可以被研究的,因而就可以形成一個研究的主題,并從而被提煉出來作為對象;同樣,思維活動、欲望、目的活動、愛慕、幻想等也可以這樣。

    隻要這些态度不被區分和抽象出來,它們和題材就是渾然結為一體的。

    這是一件很明顯的事實:一個在憎恨的人發覺被他憎恨的那個人是可憎的和可鄙的;在一個愛人的心目中,那個被他所愛慕的人卻是充滿着内在地使人喜悅的驚人的品質。

    這類事實和泛靈論之間具有直接的聯系。

     人的自然的和原初的偏向總是傾向于客觀的事物,凡被經驗到的東西都被當作是獨立于自我的态度和動作之外的。

    &ldquo在那兒&rdquo以及情緒與意志的獨立性,使得事物具有外在于空間的特性(不管它自身是什麼)。

    隻有在涉及虛榮、特權、所有權的時候,一個人才傾向于把那些他所特有的東西跟他生活在其中的環境和人群分隔開來。

    很明顯,一個整體的、未經分析的世界不适于控制;相反,它等于使人屈服于任何所發生的情況,正好像屈服于命運一樣。

    隻有在把某些動作及其後果明顯地與人類的有機體聯系起來,以及把别的能量與效能和其他的機體聯系起來後,我們才擁有調節經驗進程的杠杆,才有用力之處。

    将事物的某些性質抽象出來,使之與人的行動挂起鈎來,這是産生控制能力的立足點(pousto)。

    毫無疑問,人類之所以長期停滞在一種低落的文化水平上,大部分是由于沒有把他自己及其行為看作專門的對象,這些對象有自身的特點,能夠産生特定的結果。

     從這個意義講來,把主體看作經驗的中心,并提出&ldquo主觀主義&rdquo,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它意味着,出現了一些媒介,這些媒介具有觀察和實驗的特定能力,也具有可以使自然産生特定改變的情緒和欲望。

    否則的話,這些動作媒介便潛存于自然之中而産生一些人們所必須接受和屈從的事物性質。

    承認主觀心靈具有特殊的心理能力,這乃是使自然力能夠被用來作為實現目的的工具的一個必要因素。

    這個說法并不是簡單的文字遊戲。

     産生個人的或&ldquo主觀的&rdquo心靈的反省分析所帶來的後果,可以有無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