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安本紀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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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府城憑大總戎總督;金山衛吾當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衛城一步』。

    懷玉遂往金山,志葵仍歸泖河。

    李延齡将襲松,令北兵潛匿舟中,命中書董廷對為閑,假以探沈為名,實納清也;衆知其謀,追斬廷對于清浦(廷對,尚書其昌孫也)。

    适謝某者制造軍器,往城中交納,沈令開南門納;軍器舟入,忽報黃蜚兵至,皆以紅布羅首,内一兵紅布散脫,辮發俨然,衆喧『清入城矣』!沈遂東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東門,沈左肩中一箭,遂死于濠下。

    松江既破,延齡令小将金某攻金山衛,侯固守不動。

    有北将緣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數人乃止。

    後李成棟複以大軍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猶巷戰,至死罵不絕口。

    其長子被擄,極力诟罵;北将怒甚,即殺于中途。

    時延齡下令勒諸紳進谒,夏允彜拒不往見;其兄逼之,終不可。

    其兄曰:『汝以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彜乃自投于池中。

     清兵圍江陰曆閏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陳明遇、前任典史閻應元、諸生許用及訓導馮厚惇、中書戚紳等死之(戚紳一作戚勳)。

     六月,新任江陰縣知縣至,下髡發之令。

    閏六月一日,諸生許用倡言于明倫堂曰:『頭可斷,發不可剃』。

    未幾,鄉兵奮起;先拘知縣于一室,四城内外應者萬人。

    求發舊藏火藥、器械,典史陳明遇開庫給之。

    随執守備陳瑞之,搜緝在城奸細,以徽商邵康公娴事,共推毂為将;邵亦招兵自衛。

    舊都司周瑞鑨帥水師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周從西門協剿;既而敗績。

    時清兵日熾,各鄉兵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立給銀五兩。

    徽商程璧入城,盡傾所有與明遇充饷,而自往黃蜚、吳志葵求援;黃、吳不應,程遂祝發為僧。

    是時叛仆四起,大家鹹救死不暇。

    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關;邵康公往禦之,不克。

    清兵焚東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帥鄉兵與戰,殺清将一人。

    鄉兵高瑞為清兵所獲,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

    明遇乃迎舊典史閻應元為将,帥鄉兵擁之入城。

    清兵四散焚劫,鄉兵遠竄,無複來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

    城中竭力備禦;清兵箭射如雨,城内取镬蓋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

    一将架雲梯獨上,城内用長槍刺之,将心口納槍,奮身直躍;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殺之,屍堕城下。

    又一将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釘插城牆,緣而上;城内用大槌擊殺之。

    清兵日增,依君山為營,下瞰城中;城中連炮擊之,清兵乃移營去。

    居民黃雲江素善弩,發弩中人面目立死;陳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铳,從賊頭擲下火發,铳裂觸人即死。

    應元複制鐵槌,能于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類;清兵畏之。

    降将劉良佐統兵來助,設牛皮帳自衛;城中索巨石投下,數百人皆死。

    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庵僧陳說利害,城中不為動;良佐策馬自臨城曉谕,應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報國,今日有何面目見此方父老』!言末畢,良佐急掩耳而走。

    明遇日坐卧城上,與民同甘苦;鹹願為死無悔。

    時松江新破,李成棟等盡帥所部至江陰。

    清兵縛黃蜚、吳志葵于十方庵,令作書招降;蜚曰:『吾與城中無一相識,何書為』?清兵驅之臨城下,蜚無言;志葵勸衆早降,應元曰:『汝不能斬将殺敵,為人所縛,自應速死;何用多言』!時清兵辇炮絡繹而至;發炮無虛刻,彈飛如電。

    一人立城上,頭随彈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徹,而直立如故。

    有一清将坐于十方庵後,城上發炮中之,立斃。

    八月之望,應元以中秋節,令守城者輪流賞月;而自攜酒登城隅,四望嘯歌。

    許用作五更曲,令諸善讴者高聲齊唱;城下聞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

    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後城傾,清兵從煙雨溷雜中潛逾入城,開門納師;民猶巷戰。

    有韓姓一人徒手格殺三人,始自刎死。

    男婦死者城中井皆滿,泮池及孫郎中池疊屍數重。

    陳明遇阖門投火死;閻應元投水被執,大罵不屈死;訓導馮厚敦冠帶缢于明倫堂。

    有中書戚紳者,家于青陽,入城協守;城破,大書于壁曰:『戚紳死此,紳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

    與許用俱合室自焚。

    黃雲江素善弦歌,城破後,獨攜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師也。

     清兵下陳湖,陸世鑰奔湖州。

     蘇州提督吳勝兆甫履任,即統兵下陳湖;世鑰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興,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兵部主事錢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義城守,迎鎮将陳梧為帥,軍聲頗振。

    清兵來攻,梧率衆禦之三塔,大敗;精銳俱盡。

    石麒知事不可為,自缢于書室中。

    其仆祖敏、徐錦等俱從死。

    錢牒投河死。

    清兵至,屠戮一空,雞犬無遺;編修屠象美為亂民所殺。

     洞庭西山民兵潰。

     黃營散後,餘衆聚西山,擁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将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僅恃一徐雲龍,而氣已衰矣。

    城中聲言大兵将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巡撫王國寶,殺之。

    吳勝兆統兵至西山,受徐雲龍等降,安撫而還。

     豫王班師,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镳入訊,逾垣得見;懋第發疏,令金镳偕都司楊文泰赴南都奏之。

    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

    其在太醫院也,内院洪承疇谒之;懋第曰:『鬼也!承疇松、杏陣亡先帝賜祭、加醮九壇,賜蔭、予谥久矣。

    今日安得更生』。

    李建泰亦來谒;懋第曰:『汝受先帝寵餞,不能殉國,降賊又降清;又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谒者,皆受罵而去;漢臣亦憚見之。

    江南陷信至,懋第題詩雲:『峽坼巢傾歸路回,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

    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發。

    副将艾大選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殺之;捕下刑部獄。

    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豫!可來速殺我』!次日,鐵騎擁入内朝,懋第南向坐于庭下;攝政王問在廷漢臣雲何?吏部陳名夏曰:『為弘光來,不可饒』!懋第曰:『若非中先帝會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汝何不知廉恥?我今日隻有一死,何必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

    趙開心将為之請,同坐者掣其裾而止。

    懋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劊子楊某涕泣,叩首而後行刑。

    開心始行啟王,王将從而已報死矣。

    馬紹愉率所随将士悉髡發降;參謀陳用極及武弁王一斌、劉統、王廷佐、張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發明 懋第拘囚太醫院,與文信國小樓何異?其與洪、李二人相诘問者,與失信國責備範文煥何異?其與剛、榜二人抗拒不屈,與先信國見博羅長揖不屈何異?其卻金侍郎興廢之說而端坐受戮,與先信國卻張宏範仕元之說而從容柴市何異?已就刑而攝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與先信國之已赴義而元世祖谕赦不及何異?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難,與先信國諸客鄒鳳、劉子俊等倡義追随、鼎镬不避何異?是故系上于北行之下者,見其心乎本朝也;車駕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斷也。

    詳書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負此行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稱其選也。

    曰「死之」者,着其節也:君存與存、君亡與亡,舍生取義,其生平素所自矢也。

    若懋第者,于為人臣之道盡矣;詳其事,賢懋第也。

     附錄 弘光帝之北也,内奄皆随行。

    韓贊周自樓堕下,折足不死;北軍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時帝、太子、潞王兇問至南;十二月,監國魯王遙上帝谥曰「聖安皇帝」、太子谥曰「悼皇帝」,潞王谥曰「潞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