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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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t上的一個污點。

    但不多時也就釋然了,他想:孫子才畫得很圓的圓圈呢。

    于是他睡着了。

     然而這一夜,舉人老爺反而不能睡:他和把總嘔了氣了。

    舉人老爺主張第一要追贓,把總主張第一要示衆。

    把總近來很不将舉人老爺放在眼裡了,拍案打凳的說道,"懲一儆百!你看,我做革命黨還不上二十天,搶案就是十幾件,全不破案,我的面子在那裡?破了案,你又來迂。

    不成!這是我管的!"舉人老爺窘急了,然而還堅持,說是倘若不追贓,他便立刻辭了幫辦民政的職務。

    而把總卻道,"請便罷!"于是舉人老爺在這一夜竟沒有睡,但幸第二天倒也沒有辭。

     阿Q第三次抓出栅欄門的時候,便是舉人老爺睡不着的那一夜的明天的上午了。

    他到了大堂,上面還坐着照例的光頭老頭子;阿Q也照例的下了跪。

     老頭子很和氣的問道,"你還有什麼話麼?" 阿Q一想,沒有話,便回答說,"沒有。

    " 許多長衫和短衫人物,忽然給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黑字。

    阿Q很氣苦:因為這很像是帶孝,而帶孝是晦氣的。

    然而同時他的兩手反縛了,同時又被一直抓出衙門外去了。

     阿Q被擡上了一輛沒有蓬的車,幾個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處。

    這車立刻走動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炮的兵們和團丁,兩旁是許多張着嘴的看客,後面怎樣,阿Q沒有見。

    但他突然覺到了:這豈不是去殺頭麼?他一急,兩眼發黑,耳朵裡〔口皇〕的一聲,似乎發昏了。

    然而他又沒有全發昏,有時雖然着急,有時卻也泰然;他意思之間,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

     他還認得路,于是有些詫異了:怎麼不向着法場走呢?他不知道這是在遊街,在示衆。

    但即使知道也一樣,他不過便以為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遊街要示衆罷了。

     他省悟了,這是繞到法場去的路,這一定是"嚓"的去殺頭。

    他惘惘的向左右看,全跟着馬蟻似的人,而在無意中,卻在路旁的人叢中發見了一個吳媽。

    很久違,伊原來在城裡做工了。

    阿Q忽然很羞愧自己沒志氣:竟沒有唱幾句戲。

    他的思想仿佛旋風似的在腦裡一回旋:《小孤孀上墳》欠堂皇,《龍虎鬥》裡的"悔不該……"也太乏,還是"手執鋼鞭将你打"罷。

    他同時想手一揚,才記得這兩手原來都捆着,于是"手執鋼鞭"也不唱了。

     "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阿Q在百忙中,"無師自通"的說出半句從來不說的話。

     "好!!!"從人叢裡,便發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聲音來。

     車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聲中,輪轉眼睛去看吳媽,似乎伊一向并沒有見他,卻隻是出神的看着兵們背上的洋炮。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們。

     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風似的在腦裡一回旋了。

    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腳下遇見一隻餓狼,永是不近不遠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

    他那時吓得幾乎要死,幸而手裡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這壯了膽,支持到未莊;可是永遠記得那狼眼睛,又兇又怯,閃閃的像兩顆鬼火,似乎遠遠的來穿透了他的皮肉。

    而這回他又看見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鈍又鋒利,不但已經咀嚼了他的話,并且還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東西,永是不近不遠的跟他走。

     這些眼睛們似乎連成一氣,已經在那裡咬他的靈魂。

     "救命,……" 然而阿Q沒有說。

    他早就兩眼發黑,耳朵裡嗡的一聲,覺得全身仿佛微塵似的迸散了。

     至于當時的影響,最大的倒反在舉人老爺,因為終于沒有追贓,他全家都号啕了。

    其次是趙府,非特秀才因為上城去報官,被不好的革命黨剪了辮子,而且又破費了二十千的賞錢,所以全家也号啕了。

    從這一天以來,他們便漸漸的都發生了遺老的氣味。

     至于輿論,在未莊是無異議,自然都說阿Q壞,被槍斃便是他的壞的證據:不壞又何至于被槍斃呢?而城裡的輿論卻不佳,他們多半不滿足,以為槍斃并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