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首為儒身被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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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 鞠式耕唰地睜開眼睛,端詳了一下羅中夏,開口問道:「羅同學,你可知道你踩斷的,是枝什麼筆?」 「毛筆吧?」羅中夏覺得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毛筆不假,你可叫得出它名号?」鞠式耕捋了捋雪白長須,「我記得第一節課時我曾說過。

    」 羅中夏一聽這句,反而放心了。

    既然是上課時說過的,那麼自己肯定是不記得了,于是爽快地回答:「鞠老先生,我不知道。

    反正筆已經斷了,錯都在我,您怎麼處置就直說吧。

    」 系主任眼睛一瞪,讓他住嘴。

    鞠式耕卻示意不妨事,從懷裡慢慢取出那兩截斷筆,愛惜地撫摸了一番,輕聲道:「此筆名叫鳳梨漆雕管狼毫筆,是用白牛角為筆首、筆端,漆以鳳梨色,用的是遼尾狼毫,卻不是尋常之物。

    」 「說給我聽這些有什麼用,難道讓我給你買枝一樣的不成?」羅中夏不以為然地想。

     鞠式耕瞥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徐徐歎道:「若說賠錢,你一介窮學生,肯定是賠不起;若讓院方處理,我又不忍為了區區一枝毛筆毀你前途。

    」 羅中夏聽了一喜,這老頭……不,這位老先生果然有大儒風範,有容人之度;忽然耳中傳來一聲「但是」,有如晴天霹靂,心中忽又一沉。

     「但是,羅同學你玩世不恭,頑劣不堪,該三省己身,好好學習君子修身的道理。

    」說到這裡,鞠式耕沉吟一下,微笑道:「這一次倒也是個機會,我看不如這樣,你去買枝一樣的毛筆來給老夫便好。

    」 羅中夏大吃一驚,他幾乎以為自己會預言術了。

    他結結巴巴地反問:「鞠老先生,若是記過、開除之類的處罰,我就認了。

    您讓我去買枝一樣的毛筆來,還不如殺了我,我去哪裡弄啊?」 鞠式耕呵呵大笑,擡擡手,讓系主任拿紙把斷筆包連同一個手機号交到羅中夏手裡。

     「不是買,而是替我去淘,你不必出分毫,隻是下些工夫就是了。

    」他又惋惜地看了一眼那截斷筆,「此筆說是貴重,也不算是稀罕之物,舊貨市場時有蹤影。

    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正好你就代我每周六日去舊貨市場淘筆吧。

    毛筆雖是小道,畢竟是四德之物,你淘多了,也就自然明白事理。

    到時候我得筆,你養性,兩全齊美。

    」 系主任在一旁連聲附和:「鞠老先生真是高古,教化有方,教化有方。

    」 羅中夏聽了這個要求,幾乎暈倒過去。

    記過處分之類的處罰,隻不過是檔案上多寫幾筆;就算賠錢也不過是一時肉疼;但是這個代為淘筆的懲罰,卻等于廢掉了他全部寶貴的休息日。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惡毒的懲罰了,這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在床上品嘗早上十一二點的太陽光香味了——因為舊貨市場一向是早開早關。

     可眼下鞠老開出的條件已經是十分大度了,沒法不答應。

    羅中夏隻得勉強點了點頭,接過那包斷筆,随手揣到兜裡。

     鞠式耕又叮囑道:「可要看仔細,不要被赝品騙了。

    」 「我怎麼知道哪個是赝品……」 「去找幾本相關的書靜下心來研究一下就是,就算淘筆不到,也多少對你有些助益。

    」 鞠式耕拍了拍扶手,羅中夏嘴上喏喏,心裡卻不以為然。

    一想到自己的雙休日全沒了,又是一陣鑽心疼痛。

     這一個周六,羅中夏早早起身,羨慕地看了眼仍舊在酣睡的同宿舍兄弟,随手洗了把臉,然後騎着借來的自行車,直奔本市的舊貨市場,去找那勞什子鳳梨漆雕管狼毫筆。

     此時天剛蒙蒙亮,天色半青半灰,整個城市還沉浸在一片靜谧安詳的淡淡霧霭之中,路上寥寥幾個行人,多是環衛工人。

    羅中夏一個人騎着自行車走在大路上,習習晨風吹過,倒也一陣清新爽快。

    大約騎了半個小時,天色漸亮,路上的人和出租車也逐漸多了起來,還有人蹬着三輪拉着一大堆瓶子器件,看來都是沖着舊貨市場去的。

     這個舊貨市場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去處,此地原本是座寺廟,占地方圓十幾畝。

    每到周六周日就有無數古董販子、收舊貨的、收藏家、偶爾挖到壇壇罐罐的農民和夢想一夜緻富的悠閑市民麇集到此,從早上四點開始便喧鬧起來。

    舉凡陶瓷、玉石、金銀器、首飾、家具、古玩、文革藏品、民國雜物、舊書舊報,這裡是應有盡有,不過真假混雜,全看淘者眼光如何。

    曾經有人在這裡以極低的價格淘到過宋版書,轉手就是幾十萬;也有人在這裡投下巨款買元代貼金青瓷花瓶,末了才發現是仿制品,搞得傾家蕩産——不過這些都與羅中夏無關。

    他進了市場以後,對兩側嚷嚷的小販們視若無睹,一路隻打聽哪裡有賣舊毛筆的攤兒,早點找到早點了事。

     其實在舊貨市場這種地攤地方,文房四寶極少單賣,多是散見在其他古玩之中。

    淘舊貨的行内素有「墨陳如寶,筆陳如草」之說。

    筆毫極易為蟲所蛀,明清能留存下來的已經算是鳳毛麟角,就是民國名家所制,也屬奇品。

    一般藏家,都是将古筆置于錦漆套盒中再擱進樟腦,防止受潮,才可保存。

    像在舊貨市場混迹的販子,多是從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