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重慶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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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尤其是那些扇子。

    那些扇子似乎隻是無所謂的機械的搖着,好像一些無事忙的人。

    當時我和那些人隔着一層扇子,和重慶也隔着一層扇子,也許是在滑竿兒上坐着,有人代為出力出汗,會那樣心地清涼罷。

     第二天上街一走,感覺果然不同,我分别了重慶的熱了。

    扇子也買在手裡了。

    穿着成套的西服在大太陽裡等大汽車,等到了車,在車裡擠着,實在受不住,隻好脫了上裝,摺起挂在膀子上。

    有一兩回勉強穿起上裝站在車裡,頭上臉上直流汗,手帕子簡直揩抹不及,眉毛上,眼鏡架上常有汗偷偷的滴下。

    這偷偷滴下的汗最教人擔心,擔心它會滴在面前坐着的太太小姐的衣服上,頭臉上,就不是太太小姐,而是紳士先生,也夠那個的。

    再說若碰到那脾氣躁的人,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曾在北平一家戲園裡見某甲無意中碰翻了一碗茶,潑些在某乙的竹布長衫上,某甲直說好話,某乙卻一聲不響的拿起茶壺向某甲身上倒下去。

    碰到這種人,怕會大鬧街車,而且是越鬧越熱,越熱越鬧,非到憲兵出面不止。

     話雖如此,幸而倒沒有出什麼岔兒,不過為什麼偏要白白的将上裝挂在膀子上,甚至還要勉強穿上呢?大概是為的繃一手兒罷。

    在重慶人看來,這一手其實可笑,他們的夏威夷短褲兒照樣繃得起,何必要多出汗呢?這兒重慶人和我到底還隔着一個心眼兒。

    再就說防空洞罷,重慶的防空洞,真是大大有名、死心眼兒的以為防空洞隻能防空,想不到也能防熱的,我看沿街的防空洞大半開着,洞口橫七豎八的安些床鋪、馬劄子、椅子、凳子,橫七豎八的坐着、躺着各樣衣着的男人、女人。

    在街心裡走過,瞧着那懶散的樣子,未免有點兒煩氣。

    這自然是死心眼兒,但是多出汗又好煩氣,我似乎倒比重慶人更感到重慶的熱了。

     行 衣食住行,為什麼卻從行說起呢?我是行客,寫的是行記,自然以為行第一。

    到了重慶,得辦事,得看人,非行不可,若是老在屋裡坐着,壓根兒我就不會上重慶來了。

    再說昆明市區小,可以走路;反正住在那兒,這回辦不完的事,還可以留着下回辦,不妨從從容容的,十分忙或十分懶的時候,才偶爾坐回黃包車、馬車或公共汽車。

    來到重慶可不能這麼辦,路遠、天熱,日子少、事情多,隻靠兩腿怎麼也辦不了。

    況這兒的車又相應、又方便,又何樂而不坐坐呢? 前幾年到重慶,似乎坐滑竿最多,其次黃包車,其次才是公共汽車。

    那時重慶的朋友常勸我坐滑竿,因為重慶東到西長,有一圈兒馬路,南到北短,中間卻隔着無數層坡兒。

    滑竿可以爬坡,黃包車隻能走馬路,往往要兜大圈子。

    至于公共汽車,常常擠得水洩不通,半路要上下,得費出九牛二虎之力,所以那時我總是起點上終點下的多,回數自然就少。

    坐滑竿上下坡,一是腳朝天,一是頭沖地,有些驚人,但不要緊,滑竿夫倒把得穩。

    從前黃包車下打銅街那個坡,卻真有驚人的着兒,車夫身子向後微仰,兩手緊壓着車把,不拉車而讓車子推着走,腳底下不由自主的忽緊忽慢,看去有時好像不點地似的,但是一個不小心,壓不住車把,車子會翻過去,那時真的是腳不點地了,這夠險的。

    所以後來黃包車禁止走那條街,滑竿現在也限制了,隻準上坡時坐。

    可是公共汽車卻大進步了。

     這回坐公共汽車最多,滑竿最少。

    重慶的公用汽車分三類,一是特别快車,隻停幾個大站,一律廿五元,從那兒坐到哪兒都一樣,有些人常揀那候車人少的站口上車,兜個圈子回到原處,再向目的地坐;這樣還比走路省時省力,比雇車省時省力省錢。

    二是專車,隻來往政府區的上清寺和商業區的都郵街之間,也隻停大站,廿五元。

    三是公共汽車,站口多,這回沒有坐,好像一律十五元,這種車比較慢,行客要的是快,所以我沒有坐。

    慢固然因停的多,更因為等的久。

    重慶汽車,現在很有秩序了,大家自動的排成單行,依次而進,坐位滿人,賣票人便宣布還可以擠幾個,意思是還可以“站”幾個。

    這時願意站的可以上前去,不妨越次,但是還得一個跟一個“擠”滿了,賣票宣布停止,叫等下次車,便關門吹哨子走了。

    公共汽車站多價賤,排班老是很長,在腰站上,一次車又往往上不了幾個,因此一等就是二三十分鐘,行客自然不能那麼耐着性兒。

     衣 二十七年春初過桂林,看見滿街都是穿灰布制服的,長衫極少,女子也隻穿灰衣和裙子。

    那種整齊,利落,樸素的精神,叫人肅然起敬;這是有訓練的公衆。

    後來聽說外面人去得多了,長衫又多起來了。

    國民革命以來,中山服漸漸流行,短衣日見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