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峰山進香專号》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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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他們的女兒不能嫁人。

     朝山進香,是他們的生活中的一個重要部分,絕不是可用“迷信”二字一筆抹殺的。

    我們在這上,可以看出他們意欲的要求,互助的同情,嚴密的組織,神奇的想象;可以知道這是他們實現理想生活的一條大路。

    他們平常日子隻有為衣食而努力,用不到思想,唯有這個時候,卻是很活潑地為實際生活以外的活動,給與我們以觀察他們思想的一個好機會。

    另一方面,這是他們盡力于社交的時候,又是給與我們以接近他們的一個好機會。

    所以我們覺得這是不能忽視的一件事,有志“到民間去”的人們尤不可不格外留意。

     第二,在研究學問上着想,我們應當知道民衆的生活狀況。

    從前的學問的領土何等窄狹,它的對象隻限于書本,書本又隻以經書為主體,經書又隻要三年通一經便為專門之學。

    現在可不然了,學問的對象變為全世界的事物了!我們若能約略知道全世界的事物是怎樣的複雜,便可約略推知學問的領土是怎樣的廣漠。

    況且凡是一件事物,在學問上都可做許多方面的觀察。

    所以海還有底有邊,學問竟無底無邊。

    我們在這上,固然常有茫恍的煩悶,但同時也感受到偉大的美感。

     凡是我們看得到的東西都看上幾眼,知道一點大概情形,這便是常識。

    凡是我們看到的東西,自己感受了趣味,要得到深切的了解而往前研究,從此搜集材料,加以整理及解釋,這便是學問。

    學問的材料,隻要是一件事物,沒有不可用的,絕對沒有雅俗、貴賤、賢愚、善惡、美醜、淨染等等的界限。

    正如演戲一般,隻有角色,并無階級,天神仙子與男盜女娼盡不妨由一人扮演。

    所以玉皇與龜奴,在常人的眼光中是尊卑高下的兩極端,但在優伶的扮演上是平等的,在學問的研究上也是平等的。

    因此,我們絕不能推崇《史記》中的《封禅書》為高雅而排斥《京報》中的《妙峰山進香專号》為下俗,因為它們的性質相同,很可以作為系統的研究的材料。

    我們也絕不能隻尊重耶稣聖誕節的聖誕樹是文明而譏笑從妙峰山下來的人戴的紅花為野蠻,因為它們的性質也相同,很可以作為比較的研究材料。

     在現在的時候,稍微知道一點學問的人都覺得學問上的一尊的見解應該打破,但至今還沒有打破。

    所以然之故,隻因打破一尊的話單是一句空話,實際上加入的新材料并不多,造不起一般人的新見解,所以舊見解還是占優勢。

    加入的新材料何以不多,隻因大家沒有提起親身搜集材料的興緻,翻來覆去總是這一點;即使抄來一些新的,也因沒有自己的心得,說得不親切,引不起人家的注意。

    學問上的材料原是無窮無盡,縱橫曆亂的布滿在各人的旁邊,随你要多少是多少。

    可惜我們隻知道要它,卻總不肯捋起了袖子去收拾它。

    鳥籠的門雖開,而大家依然麕聚在籠中,啁啾自樂,安度囚牢的生活,放着海闊天空的世界而不去翺翔,這是何等的不勇啊!我們因為感到這輩人懶惰的可鄙,所以要就可以着手之處做出幾個榜樣,藉以激起學術界的一種要求,這種要求便是憑自己的興味去搜集材料,又自做研究工作。

     這次的“專号”,我們算做一個榜樣。

    朝山進香的事,是民衆生活上的一件大事。

    他們儲蓄了一年的活動力,在春夏間做出半個月的宗教事業,發展他們的信仰、團結、社交、美術的各種能力,這真是宗教學、社會學、心理學、民俗學、美學、教育學等等的好材料,這真是一種活潑潑的新鮮材料!我們想來,在現在的時候,誰也不該擺出從前學者的架子,說這種東西是“不入流品”的,傲然的不屑瞧它一眼了。

     至于怕我們為同善悟善諸社推波助瀾,這種過慮也不必有。

    那些團體之所以能夠發達,一來是因他們會得迎合民衆的心理;二來是因知識階級不屑去顧問,由得他們出手做。

    我們若能就能力所及,随時把他們的組織與黑幕調查發表,那麼,一般可進可退的中材自然會得因報紙的指導而不受他們的引誘了。

    要改革一件壞事,也需知道它的實在情形是怎樣的,它的壞到底壞到怎樣程度,知道之後再和盤托出,加以批評,才可使對手和旁邊的人心服,斷不是空空一罵所能了事的。

    我們很希望因了記載進香而連帶得到許多扶乩、靜坐、講經、集會等等材料,在“妙峰山專号”之後繼續出同善社、悟善社……諸專号咧! 十四,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