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難滅伽持圓大覺 法王成正體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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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總批:滅法國殺了許多和尚,固可恨也;如今滅法的都是和尚,如此,則和尚又該殺了,何足惜哉!】 【澹漪子曰:陷空山之鼠妖,止陷一唐僧;而滅法國之人王,乃欲殺萬僧。

    是陷空山者猶小陷空,而滅法國者乃大陷空也。

    慨自象教淪鋪,門風頹壞,世間淫毒妖慝之髠,豈無有車遲、比丘國師、國丈其人者哉?非但王章所不赦,抑且佛法所必誅。

    然未有不别良楛而概從芟(艹稚)者。

    若滅法王之舉動,亦殊可駭詫矣。

    其後官府半夜之披剃,行者固為其師現大神通,或亦借此以示(亻敬)乎?卒至滅法改為欽法,而人己兩利,冤親俱忘,雖已往之轍難追,而将來之福無量。

    所謂善補過者,理當如是矣。

     滅法之名,不知昉于何時?據大士所言,國王殺僧,才始于二年之前。

    然則因殺僧而後名滅法耶?抑先名滅法而後殺僧耶?此中殊費敲訂。

    後來改“滅”為“欽”,固是敬奉之義,然佛法自在天壤間,滅固不可,欽亦不必,總不如《多心經》中“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二語為妙耳。

    】 話說唐三藏固住元陽,出離了煙花苦套,随行者投西前進。

    不覺夏時,正值那熏風初動,梅雨絲絲,【證道本夾批:夏。

    】好光景—— 冉冉綠陰密,風輕燕引雛。

    新荷翻沼面,修竹漸扶蘇。

     芳草連天碧,山花遍地鋪。

    溪邊蒲插劍,榴火壯行圖。

     師徒四衆,耽炎受熱,正行處,忽見那路旁有兩行高柳,柳陰中走出一個老母,右手下攙着一個小孩兒,對唐僧高叫道:“和尚,不要走了,快早兒撥馬東回,進西去都是死路。

    ”唬得個三藏跳下馬來,打個問訊道:“老菩薩,古人雲,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怎麼西進便沒路了?”那老母用手朝西指道:“那裡去,有五六裡遠近,乃是滅法國。

    那國王前生那世裡結下冤仇,今世裡無端造罪。

    二年前許下一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和尚。

    【李本夾批:若論不長進和尚,還殺得少。

    】這兩年陸陸續續,殺勾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無名和尚,【證道本夾批:較之比丘國小兒如何?】隻要等四個有名的和尚,湊成一萬,好做圓滿哩。

    你們去,若到城中,都是送命王菩薩!”三藏聞言,心中害怕,戰兢兢的道:“老菩薩,深感盛情,感謝不盡!但請問可有不進城的方便路兒,我貧僧轉過去罷。

    ”那老母笑道:“轉不過去,轉不過去,隻除是會飛的,就過去了也。

    ”八戒在旁邊賣嘴道:“媽媽兒莫說黑話,我們都會飛哩。

    ”行者火眼金睛,其實認得好歹,那老母攙着孩兒,原是觀音菩薩與善财童子,慌得倒身下拜,叫道:“菩薩,弟子失迎,失迎!”那菩薩一朵祥雲,輕輕駕起,吓得個唐長老立身無地,隻情跪着磕頭。

    八戒沙僧也慌跪下,朝天禮拜。

    一時間,祥雲缥缈,徑回南海而去。

     行者起來,扶着師父道:“請起來,菩薩已回寶山也。

    ”三藏起來道:“悟空,你既認得是菩薩,何不早說?”行者笑道:“你還問話不了,我即下拜,怎麼還是不早哩?”八戒、沙僧對行者道:“感蒙菩薩指示,前邊必是滅法國,要殺和尚,我等怎生奈何?”行者道:“呆子休怕!我們曾遭着那毒魔狠怪,虎穴龍潭,更不曾傷損?此間乃是一國凡人,有何懼哉?隻奈這裡不是住處。

    天色将晚,且有鄉村人家,上城買賣回來的,看見我們是和尚,嚷出名去,不當穩便。

    且引師父找下大路,尋個僻靜之處,卻好商議。

    ”真個三藏依言,一行都閃下路來,到一個坑坎之下坐定。

    行者道:“兄弟,你兩個好生保守師父,待老孫變化了,去那城中看看,尋一條僻路,連夜去也。

    ”三藏叮囑道:“徒弟啊,莫當小可,王法不容,你須仔細!”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老孫自有道理。

    ”好大聖,話畢将身一縱,唿哨的跳在空中。

    怪哉——【證道本夾批:冷趣。

    】 上面無繩扯,下頭沒棍撐。

    一般同父母,他便骨頭輕。

    【李本旁批:如今骨頭輕的更多。

    】 伫立在雲端裡,往下觀看,隻見那城中喜氣沖融,祥光蕩漾。

    行者道:“好個去處,為何滅法?”看一會,漸漸天昏,又見那—— 十字街燈光燦爛,九重殿香藹鐘鳴。

    七點皎星照碧漢,八方客旅卸行蹤。

    六軍營,隐隐的畫角才吹;五鼓樓,點點的銅壺初滴。

    四邊宿霧昏昏,三市寒煙藹藹。

    兩兩夫妻歸繡幕,一輪明月上東方。

     他想着:“我要下去,到街坊打看路徑,這般個嘴臉撞見人,必定說是和尚,等我變一變了。

    ”撚着訣,念動真言,搖身一變,變做個撲燈蛾兒—— 形細翼硗輕巧,滅燈撲燭投明。

    本來面目化生成,腐草中間靈應。

    每愛炎光觸焰,忙忙飛繞無停。

    紫衣香翅趕流螢,最喜夜深風靜。

     但見他翩翩翻翻,飛向六街三市。

    傍房檐,近屋角,正行時,忽見那隅頭拐角上一灣子人家,人家門首挂着個燈籠兒。

    他道:“這人家過元宵哩?怎麼挨排兒都點燈籠?”他硬硬翅飛近前來,仔細觀看,正當中一家子方燈籠上,寫着“安歇往來商賈”六字,下面又寫着“王小二店”四字,行者才知是開飯店的。

    又伸頭打一看,看見有八九個人,都吃了晚飯,寬了衣服,卸了頭巾,洗了腳手,各各上床睡了。

    行者暗喜道:“師父過得去了。

    ”你道他怎麼就知過得去?他要起個不良之心,等那些人睡着,要偷他的衣服頭巾,裝做俗人進城。

    【證道本夾批:比偷可原,較之偷桃偷酒轉覺不同。

    】 噫,有這般不遂意的事!正思忖處,隻見那小二走向前,吩咐:“列位官人仔細些,我這裡君子小人不同,各人的衣物行李都要小心着。

    ”你想那在外做買賣的人,那樣不仔細?又聽得店家吩咐,越發謹慎。

    他都爬起來道:“主人家說得有理,我們走路的人辛苦,隻怕睡着,急忙不醒,一時失所,奈何?你将這衣服、頭巾、搭聯都收進去,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