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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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四日北京報上載有日本人在西山旅館情死事件,據說女的是朝日軒的藝妓名叫來香,男的是山中商會店員“一鵬”。

    這些名字聽了覺得有點希奇,再查《國民新報》的英文部才知道來香乃是梅香(Umeka)之誤,這是所謂藝名,本名日向信子,年十九歲,一鵬是伊藤傳三郎,年二十五歲。

    情死的原因沒有明白,從死者的身分看來,大約總是彼此有情而因種種阻礙不能如願,與其分離而生不如擁抱而死,所以這樣地做的罷。

     這種情死在中國極少見,但在日本卻很是平常,據佐佐醒雪的《日本情史》(可以稱作日本文學上的戀愛史論,與中國的《情史》性質不同,一九〇九年出版)說,南北朝(十四世紀)的《吉野拾遺》中記裡村主稅家從人與侍女因失了托身之所,走入深山共伏劍而死,六百年前已有其事。

    “這一對男女相語曰,‘今生既爾不幸,但願得來世永遠相聚,’這就成為元祿式情死的先蹤。

    自南北朝至足利時代(十五六世紀)是那個‘二世之緣’的思想逐漸分明的時期,到了近世,寬文(1661—1672)前後的伊豫地方的俗歌裡也這樣的說着了: ‘幽暗的獨木橋,郎若同行就同過去罷,掉了下去一同漂流着,來世也是在一起。

    ’ 元祿時代(1688—1793)于驕奢華靡之間尚帶着殺伐的蠻風,有重果敢的氣象,又加上二世之緣的思想,自有發生許多悲慘的情死事件之傾向。

    ” 這樣的情死日本通稱“心中”(Shinju)。

    雖然情死的事實是“古已有之”,在南北朝已見諸記載,但心中這個名稱卻是德川時代的産物。

    本來心中這個字的意義就是如字講,猶雲衷情,後來轉為表示心迹的行為,如立誓書,刺字剪發等等。

    寬文前後在遊女社會中更發現殺伐的心中,即拔爪,斬指,或刺貫臂股之類,再進一步自然便是以一死表明相愛之忱,西鶴稱之曰“心中死”(Shinjujini),在近松的戲曲中則心中一語幾乎限于男女二人的情死了。

    這個風氣一直流傳到現在,心中也就成了情死的代用名詞。

     立誓書現在似乎不通行了。

    尾崎久彌著《江戶軟派雜考》中根據古本情書指南《袖中假名文》引有一篇樣本,今特譯錄于後: 盟誓 今與某人約為夫婦,真實無虛,即使父母兄弟無論如何梗阻,決不另行适人,倘若所說稍有虛僞,當蒙日本六十餘州諸神之罰,未來永遠堕入地獄,無有出時。

    須至盟誓者。

     年号月日女名(血印) 某人(男子名) 中國舊有《青樓尺牍》等書,不知其中有沒有這一類的東西。

    ] 近松是日本最偉大的古劇家,他的著作由我看來似乎比中國元曲還有趣味。

    他所做的世話淨琉璃(社會劇)幾乎都是講心中的,而且他很同情于這班癡男怨女。

    眼看着他們挾在私情與義理之間,好像是弶上的老鼠,反正是掙不脫,隻是拖延着多加些苦痛,他們唯一的出路單是“死”,而他們的死卻不能怎麼英雄的又不是超脫的,他們的“一蓮托生”的願望實在是很幼稚可笑的,然而我們非但不敢笑他,還全心的希望他們大願成就,真能夠往生佛土,續今生未了之緣。

    這固是我們凡人的思想,但詩人到底也隻是凡人的代表,況且近松又是一個以慰藉娛悅民衆為事的詩人,他的詠歎心中正是當然的事,據說近松的淨琉璃盛行以後民間的男女心中事件大見增加,可以想見他的勢力。

    但是真正鼓吹心中的藝術還要算淨琉璃的别一派,即新内節(Shinnai-bushi)。

     新内節之對于心中的熱狂的向往幾乎可以說是病态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唯以一死為歸宿。

    新吉原的遊女聽了這遊行的新内派的悲歌,無端的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