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槍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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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才君所譯勃洛克的《十二個》是我近來歡喜地讀了的一本書,雖然本文篇幅本來不多。我在這詩裡嗅到了一點兒大革命的氣味,隻有一點兒,因為我的感覺是這樣的鈍,不,簡直有點麻木了,對于文學什麼的激刺壓根兒就不大覺得。但是,第十一節裡有一行卻使我很感動了,其文曰:

    “他們的鋼槍……”

    這五個字好像是符咒似的吸住了我的眼光,令我心中起了一種貪欲,想怎樣能夠得到一枝鋼槍,正如可憐的小“樂人揚珂”想得破胡琴一樣。呃,鋼槍!這是多麼可愛的一個名詞,即使單是一個名詞!

    有些不很知道我的人,常以為我是一個“托爾斯多揚”(Tolstoyan),這其實是不很對的。托爾斯多自然我也有點喜歡,但還不至于做了“揚”。而且到了關于戰争這一點上,我的意見更是不同,因為我是承認戰争的。我并不來提倡戰争,但不能不承認他是一種不可免的事實,正如我們之承認死。這是我之所以對于鋼槍不懷反感,并且還有點眷戀的緣故。但是,我喜歡鋼槍,并不全在于他的實用,我實在是喜歡鋼槍他本身,可以當很好的玩具看。

    那個有磷光似的青閃閃的槍身,真是日日對看撫摩都不厭的。在“天下太平”的時候,我想找一枝百戰的舊鋼槍來,(手槍之類我不喜歡,)挂在書房的牆壁上,和我自己所拓的永明造像排在一起,與我的鳳皇三年磚同樣的珍重。因為是當作玩具的,沒有子彈也無妨,但有自然更好。我說“天下太平”,因為不太平我們就買不到舊刀槍,也不能讓我們望着壁上所挂的玩具過長閑的日子。然而我的對于鋼槍的愛着卻是沒有變的,好像我之愛好女人與小兒。我在南京當兵的時候玩弄過五年鋼槍,養成了這個嗜好,可見兵這東西是不可不當的。

    十五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