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傳》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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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七月裡我做了一篇《〈水浒傳〉考證》，提出了幾個假定的結論：
（1）元朝隻有一個雛形的水浒故事和一些草創的水浒人物，但沒有《水浒傳》（亞東初版本頁一。
一二八）。
（2）元朝文學家的文學技術還在幼稚的時代，決不能産生我們現在有的《水浒傳》（頁二八一三四）。
（3）明朝初年有一部《水浒傳》出現，這部書還是很幼稚的。
我們叫它做&ldquo原百回本《水浒傳》&rdquo（頁四二&mdash四九）。
（4）明朝中葉&mdash&mdash約當弘治、正德的時代（西曆一五〇〇上下）&mdash&mdash另有一種《水浒傳》出現。
這部書止有七十回（連楔子七十一回），是用那&ldquo原百回本&rdquo來重新改造過的，大緻與我們現有的金聖歎本相同。
這一本，我們叫它做&ldquo七十回本《水浒傳》&rdquo（頁四五&mdash五二）。
（5）到了明嘉靖朝，武定侯郭勳刻出一部定本《水浒傳》來。
這部書是有一百回的。
前七十回全采&ldquo七十回本&rdquo，後三十回是删改&ldquo原百回本&rdquo後半的四五十回而成的。
&ldquo原百回本&rdquo的後半有征田虎、征王慶兩大部分，郭本把這兩部分都删去了。
這個本子，我們叫它做&ldquo新百回本&rdquo，或叫做&ldquo郭本&rdquo（頁四五&mdash五一）。
（6）明朝最通行的《水浒傳》，大概都是這個&ldquo新百回本&rdquo。
後來李贽評點的《忠義水浒傳》也是這個&ldquo郭本&rdquo。
直到明末，金聖歎說他家貫華堂藏有七十回的古本《水浒傳》，他用這個七十回本來校改&ldquo新百回本&rdquo，定前七十回為施耐庵做的，七十回以下為羅貫中續的。
有些人不信金聖歎有七十回的古本，但我覺得他沒有假托古本的必要，故我假定他有一種七十回本作底本。
他雖有小删改的地方，但這個七十回本的大體必與那新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的前七十回相差不遠，因為我假設那新百回本的前七十回是全采那明朝中葉的七十回本的（頁三五&mdash五二）。
（7）我不信金聖歎說七十回以後為羅貫中所續的話。
我假定原百回本為明初的出産品，羅貫中既是明初的人，也許即是這原百回本的著者。
但施耐庵大概是一個文人的假名，也許即是那七十回本的著者的假名（頁五一&mdash五四）。
這是我十個月以前考證《水浒傳》的幾條假設的結論。
我在這十八月之中先後收得許多關于《水浒》的新材料，有些可以糾正我的假設，有些可以證實我的結論。
故我趁這部新式标點的《水浒》再版的機會，把這些新材料整理出個頭緒來，作成這篇後考。
我去年做《考證》時，隻曾見着幾種七十回本的《水浒》，其餘的版本我都不曾見着。
現在我收到的《水浒》版本有下列的各種： （1）李卓吾批點《忠義水浒傳》百回本的第一回至第十回。
此書為日本岡島璞加訓點之本，刻于享保十三年（西曆一七二八），是用明刻本精刻的。
此書僅刻成二十回，第十一回至第二十回刻于寶曆九年，但更不易得。
這十回是我的朋友青木正兒先生送我的。
（2）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的日本譯本。
岡島璞譯，日本明治四十年東京共同出版株式會社印行，大正二年再版。
明刻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現已不可得，日本内閣文庫藏有一部，此外我竟不知道有第二本了。
岡島譯本可以使我們考見《忠義水浒傳》的内容，故可寶貴。
（3）百十五回本《忠義水浒傳》。
此本與《三國演義》合刻，每頁分上下兩截，上截為《水浒》，下截為《三國》，合稱《英雄譜》。
坊間今改稱《漢宋奇書》。
我買得兩種，一種首頁有&ldquo省城福文堂藏闆&rdquo字樣，我疑心這是福建刻本。
此書原本是大字本，有鈴木豹軒先生的藏本可參考；但我買到的兩種都是翻刻的小本，裡面的《三國志》已改用毛宗崗評本了。
但卷首有熊飛的序，自述合刻《英雄譜》的理由，中有&ldquo東望而三經略之魄尚震，西望而兩開府之魂未招；飛鳥尚自知時，贽婦猶勤國恤&rdquo的話，可見初刻時大概在明崇祯末年。
（4）百二十四回本《水浒傳》。
首頁刻&ldquo光緒己卯新镌，大道堂藏版&rdquo。
有乾隆丙午年古杭枚簡侯的序。
後附有雁宕山樵的《水浒後傳》，首頁有&ldquo姑蘇原版&rdquo的篆文圖章。
大概這書是在江蘇刻的。
《後傳》版本頗佳，但那百二十四回的《前傳》版本很壞。
此外，還有兩種版本，我自己雖不曾見着，幸蒙青木正兒先生替我抄得回目與序例。
（5）百十回本的《忠義水浒傳》（日本京都帝國大學鈴木豹軒先生藏）。
這也是一種&ldquo英雄譜&rdquo本，内容與百十五回本略同，合刻的《三國志》還是&ldquo李卓吾評本&rdquo。
鈴木先生藏的這一本上有原藏此書的中國商人的跋，有康熙十二年至十八年的年月，可見此書刻于明末或清初，大概即是百十五回本的底本。
（6）百二十回本《忠義水浒傳全書》（日本京都府立圖書館藏）。
這是一種明刻本，有楊定見序，自稱為&ldquo事卓吾先生&rdquo之人，大概這書刻于天啟、崇祯年間。
這書有&ldquo發凡&rdquo十一條，說明增加二十回的緣起。
這書增加的二十回雖然也是記田虎、王慶兩寇事的，但依回目看來，與上文（3）、（4）、（5）三種本子很有不同的地方。
我現在且把《水浒》各種本子綜合的内容，分作六大部分，再把各本的有無詳略分開注明： 第一部分，自張天師祈禳瘟疫，到梁山泊發現石碣天文&mdash&mdash即今本《水浒傳》七十一回全部。
（1）百回本自第一回到第七十一回，内容同，文字略有小差異，多一些骈句與韻語。
七十一回無盧俊義的一夢。
（2）百二十回本自第一回到第七十一回，與百回本同。
也無盧俊義的夢。
（3）百十回本自第一回到第六十一回，内容同，文字略有删節之處。
回數雖有并省，事實并未删減。
發現石碣後，也無盧俊義的夢。
（4）百十五回本自第一回到第六十六回，内容同，文字與百十回本略同，回數比百十回本稍多，但事實相同。
也無盧俊義的夢。
（5）百二十四回本自第一回至第七十回，内容同，但文字删節太多了，有時竟不成文理。
也無盧俊義的夢。
第二部分，自宋江、柴進等上東京看燈，到梁山泊全夥受招安&mdash&mdash即今《征四寇》的第一回到第十一回。
（1）百回本自第七十二回到八十二回，内容同。
（2）百二十回本自第七十二回到八十二回，内容同。
（3）百十回本自第六十二回到第七十二回，内容同。
（4）百
一二八）。
（2）元朝文學家的文學技術還在幼稚的時代，決不能産生我們現在有的《水浒傳》（頁二八一三四）。
（3）明朝初年有一部《水浒傳》出現，這部書還是很幼稚的。
我們叫它做&ldquo原百回本《水浒傳》&rdquo（頁四二&mdash四九）。
（4）明朝中葉&mdash&mdash約當弘治、正德的時代（西曆一五〇〇上下）&mdash&mdash另有一種《水浒傳》出現。
這部書止有七十回（連楔子七十一回），是用那&ldquo原百回本&rdquo來重新改造過的，大緻與我們現有的金聖歎本相同。
這一本，我們叫它做&ldquo七十回本《水浒傳》&rdquo（頁四五&mdash五二）。
（5）到了明嘉靖朝，武定侯郭勳刻出一部定本《水浒傳》來。
這部書是有一百回的。
前七十回全采&ldquo七十回本&rdquo，後三十回是删改&ldquo原百回本&rdquo後半的四五十回而成的。
&ldquo原百回本&rdquo的後半有征田虎、征王慶兩大部分，郭本把這兩部分都删去了。
這個本子，我們叫它做&ldquo新百回本&rdquo，或叫做&ldquo郭本&rdquo（頁四五&mdash五一）。
（6）明朝最通行的《水浒傳》，大概都是這個&ldquo新百回本&rdquo。
後來李贽評點的《忠義水浒傳》也是這個&ldquo郭本&rdquo。
直到明末，金聖歎說他家貫華堂藏有七十回的古本《水浒傳》，他用這個七十回本來校改&ldquo新百回本&rdquo，定前七十回為施耐庵做的，七十回以下為羅貫中續的。
有些人不信金聖歎有七十回的古本，但我覺得他沒有假托古本的必要，故我假定他有一種七十回本作底本。
他雖有小删改的地方，但這個七十回本的大體必與那新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的前七十回相差不遠，因為我假設那新百回本的前七十回是全采那明朝中葉的七十回本的（頁三五&mdash五二）。
（7）我不信金聖歎說七十回以後為羅貫中所續的話。
我假定原百回本為明初的出産品，羅貫中既是明初的人，也許即是這原百回本的著者。
但施耐庵大概是一個文人的假名，也許即是那七十回本的著者的假名（頁五一&mdash五四）。
這是我十個月以前考證《水浒傳》的幾條假設的結論。
我在這十八月之中先後收得許多關于《水浒》的新材料，有些可以糾正我的假設，有些可以證實我的結論。
故我趁這部新式标點的《水浒》再版的機會，把這些新材料整理出個頭緒來，作成這篇後考。
我去年做《考證》時，隻曾見着幾種七十回本的《水浒》，其餘的版本我都不曾見着。
現在我收到的《水浒》版本有下列的各種： （1）李卓吾批點《忠義水浒傳》百回本的第一回至第十回。
此書為日本岡島璞加訓點之本，刻于享保十三年（西曆一七二八），是用明刻本精刻的。
此書僅刻成二十回，第十一回至第二十回刻于寶曆九年，但更不易得。
這十回是我的朋友青木正兒先生送我的。
（2）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的日本譯本。
岡島璞譯，日本明治四十年東京共同出版株式會社印行，大正二年再版。
明刻百回本《忠義水浒傳》現已不可得，日本内閣文庫藏有一部，此外我竟不知道有第二本了。
岡島譯本可以使我們考見《忠義水浒傳》的内容，故可寶貴。
（3）百十五回本《忠義水浒傳》。
此本與《三國演義》合刻，每頁分上下兩截，上截為《水浒》，下截為《三國》，合稱《英雄譜》。
坊間今改稱《漢宋奇書》。
我買得兩種，一種首頁有&ldquo省城福文堂藏闆&rdquo字樣，我疑心這是福建刻本。
此書原本是大字本，有鈴木豹軒先生的藏本可參考；但我買到的兩種都是翻刻的小本，裡面的《三國志》已改用毛宗崗評本了。
但卷首有熊飛的序，自述合刻《英雄譜》的理由，中有&ldquo東望而三經略之魄尚震，西望而兩開府之魂未招；飛鳥尚自知時，贽婦猶勤國恤&rdquo的話，可見初刻時大概在明崇祯末年。
（4）百二十四回本《水浒傳》。
首頁刻&ldquo光緒己卯新镌，大道堂藏版&rdquo。
有乾隆丙午年古杭枚簡侯的序。
後附有雁宕山樵的《水浒後傳》，首頁有&ldquo姑蘇原版&rdquo的篆文圖章。
大概這書是在江蘇刻的。
《後傳》版本頗佳，但那百二十四回的《前傳》版本很壞。
此外，還有兩種版本，我自己雖不曾見着，幸蒙青木正兒先生替我抄得回目與序例。
（5）百十回本的《忠義水浒傳》（日本京都帝國大學鈴木豹軒先生藏）。
這也是一種&ldquo英雄譜&rdquo本，内容與百十五回本略同，合刻的《三國志》還是&ldquo李卓吾評本&rdquo。
鈴木先生藏的這一本上有原藏此書的中國商人的跋，有康熙十二年至十八年的年月，可見此書刻于明末或清初，大概即是百十五回本的底本。
（6）百二十回本《忠義水浒傳全書》（日本京都府立圖書館藏）。
這是一種明刻本，有楊定見序，自稱為&ldquo事卓吾先生&rdquo之人，大概這書刻于天啟、崇祯年間。
這書有&ldquo發凡&rdquo十一條，說明增加二十回的緣起。
這書增加的二十回雖然也是記田虎、王慶兩寇事的，但依回目看來，與上文（3）、（4）、（5）三種本子很有不同的地方。
我現在且把《水浒》各種本子綜合的内容，分作六大部分，再把各本的有無詳略分開注明： 第一部分，自張天師祈禳瘟疫，到梁山泊發現石碣天文&mdash&mdash即今本《水浒傳》七十一回全部。
（1）百回本自第一回到第七十一回，内容同，文字略有小差異，多一些骈句與韻語。
七十一回無盧俊義的一夢。
（2）百二十回本自第一回到第七十一回，與百回本同。
也無盧俊義的夢。
（3）百十回本自第一回到第六十一回，内容同，文字略有删節之處。
回數雖有并省，事實并未删減。
發現石碣後，也無盧俊義的夢。
（4）百十五回本自第一回到第六十六回，内容同，文字與百十回本略同，回數比百十回本稍多，但事實相同。
也無盧俊義的夢。
（5）百二十四回本自第一回至第七十回，内容同，但文字删節太多了，有時竟不成文理。
也無盧俊義的夢。
第二部分，自宋江、柴進等上東京看燈，到梁山泊全夥受招安&mdash&mdash即今《征四寇》的第一回到第十一回。
（1）百回本自第七十二回到八十二回，内容同。
（2）百二十回本自第七十二回到八十二回，内容同。
（3）百十回本自第六十二回到第七十二回，内容同。
（4）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