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彈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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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點,又卡住了。

    他轉過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懼。

    臉上大汗淋漓,憋得通紅。

    樹葉腐爛的酸味直沖鼻孔,令人窒息。

    “比爾,你們能不能拽我一下?” 他感覺到比爾抓住他的一隻腳踝,貝弗莉抓住另一隻。

    他再憋了一口氣。

    一會兒,他掉了下來。

    比爾一把抱住他,兩個人差點都摔倒在地上。

    班思無法面對貝弗莉。

    他一生中從來沒像剛才那麼丢人。

     “你、你、你還好吧,夥計?” “還好。

    ” 比爾和貝弗莉笑得直不起腰,班恩也尴尬地笑了。

     “嗨!”艾迪沖着下面高聲喊道,“艾迪需要幫助。

    ” “好嘞!”比爾和班恩站在窗子下。

    艾迪仰面滑下來,比爾抱住他的膝蓋。

     “瞧你們幹的,”艾迪抱怨道,“我怕癢。

    ” 班恩抱住他的腰,和比爾一起硬生生地把他拽下來。

    艾迪大叫一聲。

     “艾、艾迪?” “嗯,”艾迪答道,“好了,沒事兒。

    ”可他的額頭上挂着大滴汗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眼睛警覺地環視着地窖裡的一切。

    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爬進來。

     屋裡光線微弱,可是還能看得清。

    昏暗的光線穿過窗子,照射在積滿灰塵的地闆上。

    班恩覺得這個地窖特别大,太大了,他幾乎産生了幻覺。

    壁爐煙筒鏽迹斑斑,髒兮兮的白布從煙筒上搭拉下來。

    這裡也有那種味道,班恩想着。

    它在這裡。

    沒錯,它就在這裡。

     大家緊跟着比爾朝樓梯走去。

    他突然停住腳步,朝地上瞟了一眼,踢出一隻小醜戴的那種白手套。

    現在已經粘滿了灰塵和髒東西。

     “到、到樓上去。

    ”他說。

     他們來到一間污穢不堪的廚房,裡面有一把直靠背椅子,一個角落堆放着空酒瓶。

    班恩注意到餐具室裡還堆着一些。

    他聞到一股酒味,多半是葡萄酒,還混合着古老、陳舊的雪茄味道。

    但是還可以聞到另一種氣味,越來越強烈。

     貝弗莉走到一排櫥櫃前,拉開一個,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一隻深棕色的老鼠差點跳到她的臉上。

    老鼠砰地摔在櫃台上,黑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們。

    貝弗莉尖叫着,舉起彈弓。

     “不。

    ”比爾大聲吼道。

     她轉過蒼白的臉,驚恐萬狀地看着比爾。

    然後點點頭,放下胳膊。

    那顆銀彈丸差點就被她射出去了。

    她慢慢地退回來,撞到班恩身上,驚叫着跳起來。

    班恩伸出一隻手臂緊緊地攬住她。

     那老鼠沿着櫃台逃竄而去,跳到地闆上,跑進餐具室,不見了。

    “它想讓我射那隻老鼠。

    ”貝弗莉還喘着粗氣。

    “好用光我們一半的彈藥。

    ” “沒錯。

    ”比爾說。

     “哦,比爾,我做不來。

    我會把事情弄糟的,還是還給你吧。

    ” 她把彈弓遞過去。

    比爾搖搖頭。

    “你必須做,貝弗莉。

    ” 另一個櫃子裡也有響動。

    理奇走過去。

    “别離得太近!”期坦利喊道。

    “可能——”理奇朝裡面看了看,帶着一臉的厭惡,狠狠地把櫃子關上了,空房子裡響起了回聲。

     “是一窩老鼠。

    ”理奇覺得惡心極了。

    “我見過的最大的一窩。

    ”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

    “足有幾百隻。

    ”他看着他們,咧了咧嘴。

    “尾巴……尾巴全都纏在一起,像蛇一樣。

    ” 他們看着那個根櫃。

    隐隐約約傳來老鼠吱吱的叫聲。

    老鼠,班恩一邊想着,一邊看看臉色蒼白的比爾。

    在他的身後麥克也是一臉鐵灰。

    他們都怕老鼠。

    它也知道他們這個弱點。

     “打、打起精、精神,”比爾說道,“這是内伯特大街,有、有趣的事還、還多着呢。

    ” 他們來到前廳。

    這裡散發着難聞的石灰和尿臊混合的氣味。

    透過污漬斑斑的玻璃,能看到大街和他們的自行車。

     比爾推開左邊的一扇門,大家跟着他走進一個拱形屋頂的房間裡。

    這可能是一個起居室,一條皺巴巴的褲子從天花闆上吊下來。

     班思覺得這屋子太大了,有貨運場那麼大。

    從外面看可沒有這麼大。

    哦,那隻是從外面看,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他的腦子裡響起。

    班恩突然意識到他聽到了小醜的聲音。

    從外面看,許多東西都比本來的樣子小。

    不是嗎,班恩?那個聲音說道。

     “滾開。

    ”他低聲吼道。

     理奇回身看着他,臉色依然那麼蒼白。

    “你說什麼?” 班恩甩甩頭,那個聲音消失了。

    這對班恩來說很重要。

    但是他突然明白了,這幢房子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這幢惡臭撲鼻、在這裡一切似乎都變了樣的房子是它通向另一個世界的一個驿站。

    這裡不僅看起來很大,而且一切都很古怪。

    班恩站在那裡,看着走在前面的朋友們——但是他們走遠的時候,不但沒有變小,反而變得更大了。

    地闆好像也傾斜了——這時麥克回頭叫他:“班恩!”班恩看到他臉上的驚恐。

    “跟上! 别走丢了!“班恩沒有聽清最後幾個字,覺得他們好像坐在飛速行駛的列車上,聲音随着車輪消失在風中。

    他突然感到萬分恐懼,拔腿就跑。

    身後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他尖叫起來……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拽着他的襯衫。

    他回過頭,什麼也沒有。

    但是他堅信一定有什麼東西。

     他氣喘籲籲地趕上大家,覺得自己跑了有半英裡。

    麥克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

    “你吓死我了,夥計。

    ”理奇、斯坦利和艾迪疑惑地望着他。

    “班恩看上去很小,”麥克解釋道,“好像在一英裡外。

    ” “比爾!” 比爾回過頭。

    班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們大家應該緊緊地走在一起。

    這個地方……好像是狂歡節的迷宮。

    我們會迷路的。

    我覺得它想把我們分開。

    ” 比爾咬着嘴唇,看着他。

    “對,”他說,“我們都、都挨得近、近、近一些。

    不要掉、掉、掉隊。

    ” 大家點點頭,滿心恐懼地擠在大廳的門外。

    比爾打開門,這裡又是一個狹窄的大廳。

    牆紙剝落下來,頭頂的天花闆上印着黃色的水漬,一縷飄忽不定的光線從大廳盡頭髒兮兮的窗戶折射出來。

     突然走廊好像在延長。

    頭頂的天花闆也像怪異的火箭一樣越升越高。

    房間的門像軟糖一樣也随着膨脹起來。

    斯坦利尖叫一聲,捂住眼睛。

     “這、這、這不是真、真、真、真的!”比爾高聲叫道。

     “是真的!”斯坦利尖叫着,拼命捂住眼睛。

    “是真的。

    上帝啊,我要瘋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看、看、看啊!”比爾沖着斯坦利,也沖着其他人大聲叫道。

     比爾一屁身,跳起來,拳頭狠狠地砸過去。

    什麼也沒碰到,但是卻能聽到一陣碎裂的巨響。

    石灰嘩啦嘩啦掉下來……天花闆還在那兒,過道又變成了原來的那條低矮、狹窄、肮髒的過道。

     看着驚恐萬狀的斯坦利,剛剛還為比爾的勝利欣喜若狂的班恩突然感到一種透徹骨髓的恐懼。

    斯坦利快要崩潰了。

    很快就會發瘋,也許會尖叫起來,然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呢? “對你是這樣,”斯坦利說道,“但是如果我那樣做,就不會奏效。

    因為……因為你有個弟弟,而我沒有。

    ”他不安地回過頭看看大廳。

    那裡呈現出一種慘淡的氣氛。

    那麼濃重、模糊,幾乎看不到他們來時的那扇門。

    班恩知道如果他們繼續往前走,可能還會看見死蒼蠅……更多的碎玻璃。

    還有什麼?地闆會裂開,他們會掉進一片黑暗之中,那裡會有什麼東西等着伸手抓他們。

    天啊,為什麼他們隻帶着兩顆愚蠢的小彈丸和彈弓就來到它的巢穴? “你是為你弟弟。

    可我為了什麼?”斯坦利抽泣着。

    他好像變得很渺小,小得可以溜進地縫裡去。

     “你、你應該來。

    ”比爾叫着,一把抓住斯坦利。

    班恩覺得比爾要揍斯坦利。

    他在心裡默默地哀求着,别這樣,比爾。

    隻有亨利才會這麼做。

    那樣它立刻就會殺死我們。

     比爾沒有打他,隻是粗暴地把斯坦利轉了過去,從斯坦利的褲兜裡抽出那本平裝書。

    “你有、有、有你的鳥、鳥、鳥、鳥——”他仰起頭,喉結一動一動。

    比爾把書扔給斯坦利。

    斯坦利緊緊地抓住他的書,手都變白了。

     “我、我們走吧!”比爾說道。

     他們走過大廳。

    那裡有三扇門,兩扇門上有肮髒的門把手,另一個的門柄處有一個洞。

    比爾抓住一個把手,拉開門。

    貝弗莉緊跟在他身後,舉起彈弓。

    班恩清楚,此時他們都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這裡是一個卧室。

    除了一個滿是污迹的墊子,什麼都沒有。

    從這裡可以看到屋子外面的向日葵在搖搖晃晃。

     “什麼都沒、沒有——”比爾的話音未落,墊子就一上一下動了起來。

    突然從中間折起來,一股粘稠的黑水噴出來,流出地闆上,流向門道。

     “快關門,比爾。

    ”理奇喊道。

     比爾用力地關上門,看看他們,點點頭。

    “繼續走。

    ”他沒有碰第二扇門的把手,屋裡傳出嗡嗡的叫聲。

     8 就連比爾也忍受不了門後傳來的越來越響亮、殘忍的叫聲。

    班恩覺得那種聲音快讓他發瘋了。

    他想象着門後有一隻碩大的蟋蟀,那叫聲快把門框撞裂了,毛茸茸的腿腳撫摩着他。

    那種聲音越來越刺耳。

    比爾面無血色,嘴唇紫青,倒退了一步。

     “射擊,貝弗莉!”班恩高聲叫道。

    “射擊。

    快射擊。

    ”班恩恍恍惚惚地看到貝弗莉舉起彈弓。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就在貝弗莉拉緊弓的那一刹那,麥克大叫道:“不,不!貝弗莉,我知道了。

    ”說完他竟令人難以置信地大笑起來。

    麥克沖到門前,抓住把手,用力拉開門。

    “隻不過是用來吓唬烏鴉的鼓風器。

    ” 麥克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一腳,那東西滾到了牆角。

    “隻是個鼓風器,”麥克說,“沒什麼。

    隻不過是騙人的把戲。

    ”他的臉上還挂着笑容。

    “我一直都很害怕它,我想我們大家都怕,可是它也怕我們。

    說實話,我想它非常害怕我們。

    ” 比爾點點頭。

    “我、我也這、這麼想。

    ” 他們來到大廳盡頭的那扇門前。

    比爾把手伸進那個小洞,打開門。

    班思意識到這裡一切都會結束,門後不會再有什麼把戲。

    這裡的氣味更難聞了,而且一種巨大的力量包裹着他們。

     比爾拉開門。

    門上的鐵鍊發出一聲悶響,之後一切都平靜下來。

    這裡是洗手間……但是好像有些不對勁。

    班恩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什麼人把這裡的東西都砸碎了。

    沒有酒瓶………那是什麼?到處都是白色的碎片,閃着邪惡的光。

    他突然間明白了,這是徹底的瘋狂。

    他放聲大笑起來,理奇也跟着笑起來,艾迪、麥克、斯坦利也都笑起來,隻有比爾和貝弗莉繃着臉。

     地上是一些碎瓷片,馬桶炸開了,水箱歪歪扭扭地躺在一灘水裡。

    他們擠在比爾和貝弗莉的身後,腳下的碎瓷片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不管是什麼,班思想,它把這可憐的馬桶送上了西天。

    這裡面還有一個浴缸,頭頂上還有一個生鏽的淋浴噴頭定定地看着他們。

     “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比爾!”理奇失聲喊道。

    班恩向四周看了看。

    比爾走到原來是馬桶所在的那個地漏,微微探着身……回過身來。

     “我能聽、聽、聽到水、水泵、泵的聲音。

    ” 班恩走過去。

    是的,他也能聽見一種單調的噪聲。

    不過,從管道裡傳出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