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願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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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祿十一年。

     十月十八日這天下起了冰雹,預示着京城入了冬。

    四處流浪的武家貴族足利義昭,在信長的守護下正式就任将軍。

     為了确保儀式能夠安全進行,光秀率警衛嚴守禦所。

     (沒想到我這半輩子還有如此高興的時候。

    ) 一想到此,光秀禁不住熱淚縱橫。

     (官封從四位下、任參議·左近衛權中将,宣為征夷大将軍。

    ) 光秀默念着足利義昭新任的官位和頭銜,每念一次,都不勝唏噓,眼含淚光。

     遠處走來一個身穿盔甲的人,正是織田家的高級将領木下藤吉郎秀吉。

     &ldquo這不是十兵衛君嗎?&rdquo 他湊過來看了看光秀的臉,随即爽朗地笑道。

     &mdash&mdash哭什麼呢? 藤吉郎本想損損他,卻不料光秀并不像自己那般伶俐圓滑,他慌忙從懷中取出紙來一個勁地擤着鼻涕。

    藤吉郎也覺得自讨沒趣,隻好踩着沙子地走開了。

     (那種人是不會懂的。

    ) 光秀心裡鄙夷道。

     (胸無大志。

    ) 光秀如此評價藤吉郎。

    雖說此人極其擅長随機應變,卻看不出有什麼遠大的志向。

     (人的價值就在于是否有志。

    ) 光秀認定,在這一點上他對自己的評價甚高。

     (這麼多年,我雖浪迹天涯,卻胸懷重振足利幕府的大志,周遊列國,風餐露宿,才終究成就了今天的大願。

    這種感慨,縱是今日盛典上織田家的三萬将士,又有何人能懂?不過是我一人罷了。

    ) 比起作為一介京都官員在盛典上防守的光秀等人來,足利義昭的興奮之情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來。

     義昭已經就任征夷大将軍,自然也就有權按照賴朝以來的慣例成立幕府。

    義昭一早就有此打算,這本來就是他的夢想。

     此前,他從清水寺将臨時禦所搬到了本圀寺。

    本圀寺是日蓮宗在京都的本山。

     宣告将軍繼位的第二天,義昭把信長叫到本圀寺的臨時禦所中,感激涕零道: &ldquo我能從流寓之身當上征夷大将軍,全是您的功勞。

    從今往後,我就認你作父親吧。

    &rdquo 信長僅比義昭年長三歲。

    被同齡人的義昭喚作父親,信長一定覺得不太自在吧。

     &ldquo臣惶恐。

    &rdquo 信長有些遲疑。

    義昭高興得忘乎所以,信長卻未到那個地步。

     而義昭渾然不覺,他隻是一心想着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悅和感激之情。

    他又想了想道: &ldquo那就當副将軍吧。

    &rdquo 簡直是開玩笑。

    難道他以為,信長真是為了給義昭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和尚出身的小才子當手下,才千辛萬苦地奮戰到今天? (義昭一定是誤會了。

    ) 信長斷定。

    在信長看來,備受天下武家尊崇的義昭的&ldquo血統&rdquo才有價值。

    所以才會披心瀝血地決心進京,把義昭推上了與他的&ldquo血統&rdquo相稱的征夷大将軍的寶座。

     &mdash&mdash成立幕府。

     這件事,卻要另當别論。

    要重現老朽不堪、猶如中世紀怪獸的統治機構幕府,自己則當個小頭目,信長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我會極大地尊重義昭的血統,再加以利用。

    所以才讓他當上了将軍。

    不過不允許建立幕府。

    要建也得由我親自來建。

    ) 信長漠然想道。

    能令他動容的,不是單純的權力欲望或是領土欲望,而是打破中世的混沌世界、建立統一國家的革命家的野心。

    要說革命家,像信長這樣鮮明的革命家,可以說在日本史上絕無僅有。

    他不僅僅對政治,而且對經濟、宗教都具有模糊的改革意識,其中某些部分已經得到了确切的實現。

     義昭卻不同。

     義昭将唯一的熱情都傾注在中世最大的權威&ldquo室町幕府&rdquo的光複一事上,其他一概不聞不問。

    這位三十二歲的貴人雖然活着,卻已然是過去的亡靈,而信長卻一心一意思考着未來,這個革命家的心思,無人能夠窺視。

     兩人截然不同。

     隻不過目前雙方都有相互利用的價值,才能站在同一條線上。

    得意忘形的義昭,卻忽視了這一點。

     (封他副将軍,還以為他會歡呼雀躍呢。

    ) 義昭無法理解信長為何要推辭。

    他還以為是信長為人謙虛的緣故。

     &ldquo那麼,&rdquo義昭又提議道,&ldquo當管領怎麼樣?&rdquo 他的聲音透露着興奮。

    管領是幕臣的最高職位。

    有些類似于後來的德川幕府的大老。

    室町幕府最興盛的時期,斯波、細川、畠山三家曾輪流擔任這一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