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甯遠 遺诏 殉葬 擁趸 即位 甯錦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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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十一年、天啟六年正月十四,努爾哈赤趁冬日河面冰結,親率諸位貝勒統領八旗,向明朝再次發動大規模的進功。

     十六日,大軍抵至東昌堡,次日開始橫渡遼河。

     當時駐守右屯衛、錦州、松山、大小淩河、杏山、連山、塔山這些城池的明軍,遵循遼東經略高第的保守指令,事先焚房燒谷,全數撤入山海關内。

    以緻金兵所至,如入無人之境,輕易占據。

     唯有山海關督師袁崇煥緊急招集本部人馬全部撤入甯遠城内,甯遠城外堅壁清野,所剩屋舍與積蓄付之一炬,全都焚毀,緻使金軍二十三日抵達時一無所得。

     &ldquo袁崇煥真是文官出身麼?&rdquo皇太極興味正濃的看着紙上的墨字。

     &ldquo嗯。

    &rdquo我憂心忡忡的随口應道,&ldquo聽說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還做過知縣&hellip&hellip&rdquo 他哈哈大笑:&ldquo詩倒是做得極好,你聽聽&mdash&mdash五載離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寶刀頭。

    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策杖隻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

    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hellip&hellip&rdquo &ldquo咝&hellip&hellip&rdquo一個沒留神,削蘋果的尖刀割到了手指,我痛得縮手,血滴子甩到了地上。

     &ldquo悠然!&rdquo皇太極從水貂褥椅上彈跳而起,心疼的拉過我的左手,&ldquo怎麼也不小心些?&rdquo瞥眼瞅了瞅那刀子,&ldquo以後這種事不用你做&hellip&hellip&rdquo 我蹙着眉,心亂如麻。

     &ldquo怎麼了?這一路上你都悶悶不樂,有心事?還是挂念蘭豁爾和敖漢?&rdquo 我搖頭。

     總不能告訴他,袁崇煥此人雖是文官出身,卻比大明任何武将都要出色,因為&hellip&hellip他将會在這次的甯遠之戰中,擊敗努爾哈赤,給予一輩子未曾嘗到敗績的大金國汗一記最慘痛的重擊。

     甯遠之戰&mdash&mdash金軍必敗! 我早已料到這個結局,卻無法說出口&hellip&hellip 即日努爾哈赤向城内投書招降,誘以高官厚祿,被袁崇煥嚴詞拒絕。

     二十四日,努爾哈赤下令發動全面攻勢,先以全軍主力搶攻甯遠城西南角。

    而明軍防守的重點是城東南角,此側正當着通向山海關的大道。

     金兵繞開對方主力,以明軍防守的薄弱部分城西南角作為攻擊點,試圖由此處攻入,同時亦能阻擊從山海關調來的明援兵。

     大金汗橫刀躍馬,親自指揮攻城。

    一時間旌旗飛舞,劍戟如林,金兵十三萬大軍如潮水般湧向城下。

    忽聽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城上點燃西洋大炮,竟是一炮轟向西北方的大金後營。

     硝煙滾滾,炮火就落在我身前二十米開外,十數名金兵被炸得血肉橫飛,我身上的白色甲胄瞬間濺上點點紅斑,一如雪地裡盛開的紅梅。

     後軍大營亂了套,因顧忌到在明軍炮火射程範圍之内,趕緊拔營移至西側。

    我呆呆的望着滿身血污,心有餘悸。

     轉眼金兵推至城下,陣前推以楯車&mdash&mdash這種楯車車前擋以五六寸厚的木闆,再裹上生牛皮,車裝雙輪,可以前後轉動&mdash&mdash大金專以此車對付明兵火器。

    楯車後緊跟一排弓箭手,後頭排以一隊裝載泥土的小車,負責填塞溝塹,布在陣最後的才是八旗鐵騎,人馬皆穿重铠,号稱&ldquo鐵頭子&rdquo。

     楯車一路推進,大金步兵騎兵施放弓箭,萬矢齊發,箭若飛蝗,烏壓壓的罩向城堞懸牌。

    明軍在城頭上擺開十一門大炮,周而複始的轟擊,火力極猛。

    金兵的楯車抵擋不住威力巨大的西洋大炮,隻消被炮彈擊中,立即被炸得粉碎。

     然而八旗士卒勇猛難擋,竟是不顧死傷累累,踩踏層層屍體拼命向城下推進,前赴後繼,毫不氣餒。

    如此全力施為下,一些楯車終于直抵城牆腳下,猛烈撞擊城牆。

    隐藏在車後的金兵随即手持斧镬奮力鑿城,頃刻間便有三四處高約二丈餘的城牆被鑿成大窟窿。

     城頭大炮不能直射城下,因而失去作用,城上的箭矢、檑石卻奈何不了楯車上的擋闆,眼看甯遠城即将告破,忽而從破口處湧出大批明兵,士氣如虹,絲毫不畏懼金兵血刃。

     缺口很快被明軍填土堵上,城上士兵竟是将棉被稻草之類的物什點燃往下投擲,這些東西裡挾藏了火藥,一經燃起,頓時便将城下楯車付之一炬。

     攻城之戰慘烈異常,金兵冒死不退,戰至天黑,城上燃火,将火把、火球之物紛紛擲下,頃刻間城上城下亮如白晝,紅彤彤的火光灼痛人雙眼。

     金兵傷亡慘重,屍橫遍地,激戰拖延至二更時分,努爾哈赤終于下令停止攻城,全軍撤回營地。

     三更過後,皇太極滿身血污的回來了,我打老遠見他雪白的铠甲上染得通紅一片,險些暈厥過去。

    沒等開口,他卻已是一把抓住我,急問:&ldquo怎麼身上有血?你受傷了?&rdquo 熱淚盈眶,我哆哆嗦嗦的摸着他疲憊的臉龐,啞聲道:&ldquo不要再打了&hellip&hellip甯遠有袁崇煥一日,便永遠打不下來。

    &rdquo 皇太極悶哼一聲,眼眸中閃過狠戾:&ldquo袁崇煥不過仗着那十一門西洋火器&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是的,火器再利,也不及民心所向&hellip&hellip你、你何時見漢人如此不畏生死,軍民團結一心的?這,才是袁崇煥真正厲害之處啊!&rdquo 皇太極眉頭緊皺,臉上表情猶如暴風狂襲,過得片刻,他終于按捺下煩躁心緒,長長的籲了口氣:&ldquo也許你說的很對,但是&hellip&hellip以十三萬的兵力若是拿不下甯遠區區兩萬人,隻怕真要被人當作一場笑話了。

    袁崇煥再厲害,能力也是有限,我不信他明日還能再撐得下去。

    &rdquo 聽他如此一說,我便知多說亦是無益,隻得哀怨惋惜的住了口。

     翌日繼續攻城,凄厲的厮殺聲,隆隆的炮火聲以及呼呼的北風交織在一起,到得下午申時許,金兵士卒受挫,竟無一人敢再靠近城下,八旗将領隻得揮刀在後面驅逐士兵前進,然而那些士兵稍一靠近,便被明軍炮火擊中,非死即傷。

     西門外的瓦窯成了金兵屍首的焚化場,民舍門窗被拆卸下充當燃火的材料,濃煙飄揚,燒焦的刺鼻味彌漫在甯遠城四周。

     攻擊又持續了一夜,仍是一無進展。

     第三日,金兵圍困城下,明兵不斷拿火炮轟擊,努爾哈赤氣得發狂,無計可施下遂命轉攻遼東灣上的覺華島。

     覺華島乃明軍屯糧所在,适逢嚴冬時節,風雪交加,海灣上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無論走人行車均可來去自如。

    八旗兵踩着冰面殺入了覺華島,島上七千明兵全部陣亡。

    努爾哈赤盛怒之下,将島上所居商民男婦一律屠戮幹淨,掠奪盡所屯糧料八萬二千餘石後,将島内屋舍設施一俱焚毀。

     努爾哈赤久攻甯遠不下,八旗将士損失慘重,而攻奪下覺華島總算聊以慰藉。

    二十七日,努爾哈赤心有不甘的率領大軍撤離甯遠,自興水縣白塔峪灰山箐處東歸,大軍路經右屯衛,于二月初九返回至沈陽。

     努爾哈赤自二十五歲起兵以來,未嘗一敗,甯遠不克對于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他年已老邁,心結難舒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對于汗王繼承人他卻始終閉口不提,仍是主張國政由八貝勒共同執行。

     七月廿三,飽受毒疽之苦的努爾哈赤決定前往清河湯泉療養。

    八月初七,忽有汗谕傳至沈陽都城,命大妃烏拉那拉氏随行清河。

     沈陽城内頓時自發的陷入緊迫狀态,阿巴亥帶領随從前腳剛出城,皇太極已由潛至清河的密探得回确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

     時局緊張,頗有種弓已滿而箭未發之勢。

    皇太極既然能探得密報,相信其他和碩貝勒應該也不例外。

    如今各家互相觀望卻又互相牽制,雖說努爾哈赤已定下八和碩貝勒共治制度,然而國不可一日無主,無論如何總得在其中挑一個人選出來繼承汗位。

     這個人人觊觎的位置,到底最終會落到誰頭上?我雖明知最後勝出之人當是皇太極無疑,然而就目前形勢看來,皇太極實在沒有占據多大的優勢。

     對于今後勢态發展的走向,連我這個未來人也已失去絕對的信心和把握。

     &ldquo你到底是怎麼想的?&rdquo在家憋了三日,我終于按捺不住焦急,追問皇太極,&ldquo你心裡是否已有把握?&rdquo 他老神在在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有信心,可我總覺得他的鎮定自若不過是虛演給外人看的假象。

     果然,皇太極沉默稍許後緩緩開口道:&ldquo我這幾天都在找機會潛出城去,事實上其他人都在動這腦子,眼下誰都巴望着能趕到清河&hellip&hellip&rdquo 我自然明白他意為何指,這當口不管努爾哈赤有沒有最終立诏,隻要能見上一面,哪怕是用逼的,他們一個個也都想從重病纏身的努爾哈赤口中挖出個傳位口谕來,必要時甚至不惜動用武力。

     眼看一場争鬥在即,局外人茫然無知,局内卻已是風雲詭谲,波濤暗湧。

     皇太極是出不去了!代善、阿敏、莽古爾泰&hellip&hellip他們彼此監視,誰都甭想離開沈陽半步。

     我反複的咬着嘴唇,直到紅腫的唇瓣再也不堪牙齒的堅硬,破皮出血。

    舔舐到嘴裡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後,我終于下定決心,倏地擡頭:&ldquo我去!&rdquo 皇太極猛然旋身,震駭的瞪視我。

     &ldquo我去清河&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行!&rdquo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俊朗的臉孔血色盡褪,&ldquo我絕不容許你去冒這個險!&rdquo &ldquo這個時候,還用再在乎些什麼?&rdquo我自嘲的撇嘴,眼睫微微顫動,&ldquo你要的便是我要的,不管用什麼手段我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rdquo 皇太極哀傷的看着我,驚疑不定:&ldquo不&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就這麼說定了!&rdquo我甩了下頭,&ldquo我馬上就動身&hellip&hellip&rdquo &ldquo悠然!&rdquo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臉色峻寒,僵硬的五指緩緩收攏,如鋼鐵般箍緊我的手腕。

     我抽手,沒能擺脫,再一下&hellip&hellip &ldquo我決心已定!&rdquo我厲聲,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束縛,以緻使力過猛,磨破了腕骨上的一層皮。

     他抓了空,右手虛懸,呆呆的望着我。

     &ldquo我&hellip&hellip要你成為大汗!皇太極&mdash&mdash你會是大金的大汗!你會是大清的皇帝!&rdquo一扭身,我再不理會他是何表情,毅然沖出書房。

     八月十一,努爾哈赤一行乘船順太子河而下,轉入渾河。

    我騎着小白趕了一夜的路,終于在中午時分趕到叆雞堡那段渾河流域,迎面撞上金國大汗的船隊。

     旌旗飄揚,黃蓋儀仗,浩浩蕩蕩的船隊順水直下,最大的一艘龍船上,侍衛林立,守衛煞是森嚴。

    沿岸遍布兩黃旗的士兵,随船騎馬跟行,井然有序。

     我琢磨着阿巴亥應該已經與努爾哈赤會合,說不定此刻就在那艘龍船上。

    努爾哈赤若是神智還算清醒,能支撐到沈陽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那阿巴亥作為大汗最後召見的妃子,隻怕以後難免她矯旨亂語&mdash&mdash她若是假借大汗遺诏,胡亂指個人出來繼承汗位,那可不亂了套? 可她最有可能會擡舉誰? 自己的兒子嗎? 多爾衮和多铎年幼,毫無軍功可言,不足以服衆,她舉了也是白舉;阿濟格雖然不錯,可是以他的手腕恐怕鎮壓不住其他和碩貝勒&mdash&mdash努爾哈赤推行的八和碩貝勒共治制一日不曾垮台,這個汗位以阿濟格的能力隻怕坐上了,将來也是不得善終。

     以阿巴亥的聰慧機敏,不可能看不清現在這個殘酷局面,汗位必定隻能在四大貝勒中推出來! 關鍵是&hellip&hellip這四個人,她最有可能選誰? 最會&hellip&hellip選的人&hellip&hellip 隻怕是&mdash&mdash他! 我的心漸漸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陰暗的渾河水底。

     是的,阿巴亥最會選的除卻自己的兒子外,就隻有代善!而且無論她會選誰,都絕無可能會站到皇太極這邊! 皇太極不是她的利益保障! &ldquo嗬!&rdquo我一夾馬肚,揮鞭沖向銮駕,這一刻腦海裡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信念。

     見努爾哈赤! 不管他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由着阿巴亥胡來! 小白興奮得嘶聲長叫,鐵蹄踐踏着沿河泥濘的土地,迎頭沖進随行的鑲黃旗士兵的列陣中。

     &ldquo什麼人?&rdquo &ldquo有刺客&mdash&mdash&rdquo 喝斥叫嚷聲響作一團,随着锵锵的鐵器锒铛聲交錯,我手中的腰刀猶如電光石火般疾速出鞘,指闊的刀背輕挑,架開刺來的三柄長矛,跟着手腕加勁一帶,鋒利的刀刃将矛尖全部削落。

     &ldquo住手!&rdquo我勒馬,厲聲大喝,&ldquo我乃大汗養女孫帶格格!奉谕見駕!哪個敢擋我?&rdquo 孫帶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爾喀巴約特部,後因丈夫恩格德爾投靠努爾哈赤,兩年前舉家一同遷入沈陽都城。

    她在宮内待到二十八歲才嫁,已成繼東哥之後的又一老女傳奇,名字早為八旗将士熟知。

     這時聽我報出名号,圍攻我的士兵頓時吓得縮手縮腳,趕忙停止了攻擊,隻是團團将我圍住。

     我深吸一口氣,傲然坐在馬上。

     少頃,鑲黃旗的一名牛錄額真騎馬越衆而出,盯着我謹慎的掃了兩眼,高聲問道:&ldquo你真是孫帶格格?&rdquo 我假裝發怒,揮鞭抽他:&ldquo你個瞎了眼的狗奴才!&rdquo 他面色一慌,忙低頭:&ldquo奴才知罪!請格格稍等,奴才這就去通禀大汗!&rdquo說完,命手下親兵揮動手旗。

     龍船上亦有人揮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鐘,忽然遠遠的看到一道亮紅色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的立于船頭。

     雖然隔得遠了完全瞧不清長相,我卻心裡透亮,此女正是阿巴亥,她出來隻怕是想對我驗明正身。

     &ldquo格格!您請&hellip&hellip&rdquo那牛錄額真态度忽然轉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ldquo确認&rdquo完畢,我這個&ldquo孫帶格格&rdquo安全過關,可以離岸登船了,不禁内心一陣緊張,手指微微打顫。

     一時舟停靠岸,我踩着搭起的舢闆晃晃悠悠的上了甲闆。

    晌午的日頭甚毒,我雖穿得單薄,可汗濕得早将衣料子浸透,緊緊的黏在了身上,更顯悶熱。

     小太監恭身領我進入船艙,才過了珠簾子,便覺撲面一片涼爽。

     原來這艙内竟是擱了冰塊,透過輕紗面子的楠木屏風細看,兩小宮女拿了扇子對着裝冰塊的金盆輕輕扇風,邊上軟榻上一抹明黃色的身影隐約可辨,正靜靜的側卧其上。

     &ldquo你怎麼來了?你好大的膽子,大汗并未召見,你居然也敢&hellip&hellip&rdquo阿巴亥立在屏風的這一面,背對着我忿忿而言。

     她身子慢悠悠的轉了過來,目光冷清清的觸及我時,蓦然一愣,瞳孔驟縮,張口結舌的說了一個字:&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 我不等她再把話說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彈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

    我腰背發力,一鼓作氣沖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勾,已飛快的将她的脖子納入我臂彎之間。

     &ldquo咯。

    &rdquo她養尊處優慣了,嬌弱的身子哪經得起這般折騰,登時吓得面色雪白,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恐萬狀的看着我。

     艙内環侍的宮女太監早吓得抱頭尖叫,跪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時刻留意屏風後的動靜,早在我刀剛剛出鞘之時,榻上的人影已翻身躍起,喝道:&ldquo什麼人?!&rdquo 聲若洪鐘,努爾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

     我一陣眩暈。

     哪個說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現在這生龍活虎的氣勢,一點生病的迹象都瞧不出來,更遑論病危? 努爾哈赤行動如風,迅速取了挂在床頭的弓箭,彎弓搭箭,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我心裡冰涼,隻覺這一腳踩得實在冤枉,活生生的把自己送進了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ldquo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冒充孫帶,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腦袋!&rdquo 我與他之間僅隔了一面紗質屏風,艙内逼仄,遠不過兩丈,這點距離實在不夠容我轉身逃離。

     相信以努爾哈赤的箭術之精準,我隻消有半點異動,便會立即被他箭斃當場。

    我握緊刀柄,手心滿是黏黏的汗水,全身的肌肉因為繃得太緊而感覺絲絲抽痛。

     &ldquo貝勒爺&hellip&hellip&rdquo莫名的,我突然笑了起來,許是已怕到了極至,心裡竟空了,&ldquo爺取了江山,可還會記得我這個故人麼?&rdquo 努爾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顫,箭镞稍許下垂,我趁這罅隙擡腳用力踢在屏風木架上。

     轟然一聲巨響,屏風向努爾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乘他跳後閃避之際,推開阿巴亥轉身往艙門口撲去。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一聲沙啞的厲喝猶如雷霆電殛般在我身後炸響,&ldquo是你&mdash&mdash我知道是你&mdash&mdash&rdquo 我一隻左手才剛觸及艙門,身後破空之聲尖銳的呼嘯追至,&ldquo吋&rdquo地聲一枝箭羽擦着我的耳廓,釘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處。

    箭身顫抖不止,嗡嗡的發出震耳聲響。

     &ldquo東哥&mdash&mdash&rdquo身後的腳步聲急促而淩亂的踩踏,&ldquo不許走!不許走&mdash&mdash&rdquo 隻差一步,僅僅隻差一步&hellip&hellip 眼看門外河水滾滾,船身悠蕩,已然離岸駛向江心。

    我從頭冷到腳,絕望的慢慢滑倒身子。

     一隻顫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ldquo不要走&hellip&hellip&rdquo音調陡然從高處跌落,餘下的唯有顫慄的低喃私語,&ldquo不管你是人是鬼&hellip&hellip都請你不要走&hellip&hellip&rdquo 肩上的手勁加強,我被動的被他扳過身子。

     在與我目光相觸的一刹那,他雙肩明顯一震。

     啊&hellip&hellip我悲涼的低歎一聲。

     最後一次如此近的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hellip&hellip那年見他發際已是間雜銀絲,可如今一瞧,竟是蒼老如斯,滿目白發。

     &ldquo東哥&hellip&hellip&rdquo他顫抖着雙手捧上我的雙頰,細細的摩挲,&ldquo真的是你麼?真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汗!她不是東哥!她不是&mdash&mdash&rdquo阿巴亥尖叫着撲了過來,一把拖住努爾哈赤的胳膊,&ldquo她是刺客!你清醒一點啊&hellip&hellip來人!來人!來人哪&mdash&mdash&rdquo 随着她歇斯底裡的叫嚷,艙門外湧進一群披甲侍衛。

    努爾哈赤陡然怒吼:&ldquo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rdquo一把搡開阿巴亥,朝那群侍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