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肉

關燈
蒙古人從小吃慣羊肉,幾天吃不上羊肉就會想得慌。

    蒙古族舞蹈家斯琴高娃(蒙古族女的叫斯琴高娃的很多,跟那仁花一樣的普遍)到北京來,帶着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對北京的飯菜吃不慣。

    我們請她在晉陽飯莊吃飯,這小姑娘對紅燒海參、脆皮魚……統統不感興趣。

    我問她想吃什麼,“羊肉!”我把服務員叫來,問他們這兒有沒有羊肉,說隻有醬羊肉。

    “醬羊肉也行,鹹不鹹?”“不鹹。

    ”端上來,是一盤羊腱子。

    小姑娘白嘴把一盤羊腱子都吃了。

    問她:“好吃不好吃?”“好吃!”她媽說:“這孩子!真是蒙古人!她到北京幾天,頭一回說‘好吃’。

    ” 蒙古人非常好客,有人騎馬在草原上漫遊,什麼也不帶,隻背了一條羊腿。

    日落黃昏,看見一個蒙古包,下馬投宿。

    主人把他的羊腿解下來,随即殺羊。

    吃飽了,喝足了,和主人一家同宿在蒙古包裡,酣然一覺。

    第二天主人送客上路,給他換了一條新的羊腿背上。

    這人在草原上走了一大圈,回家的時候還是背了一條羊腿,不過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了。

     “四人幫”肆虐時期,我們奉江青之命,寫一個劇本,搜集材料,曾經四下内蒙古。

    我在内蒙古學會了兩句蒙古話。

    蒙古族同志說,會說這兩句話就餓不着。

    一句是“不達一的”——要吃的;一句是“莫哈一的”——要吃肉。

    “莫哈”泛指一切肉,特指羊肉。

    (元雜劇有一出很特别,漢話和蒙古話攙和在一起唱。

    其中有一句是“莫哈整斤吞”,意思是整斤地吃羊肉。

    )果然,我從伊克昭盟到呼倫貝爾大草原,走了不少地方,吃了多次手把肉。

     八九月是草原最美的時候。

    經過一夏天的雨水,草都長好了,草原一片碧綠。

    阿格長好了,灰背青長好了,阿格和灰背青是牲口最愛吃的草。

    草原上的草在我們看起來都是草,牧民卻對每一種草都叫得出名字。

    草裡有野蔥、野韭菜(蒙古人說他們那裡的羊肉不膻,是因為羊吃野蔥,自己把味解了)。

    到處開着五顔六色的花。

    羊這時也都上了膘了。

     内蒙古的作家、幹部愛在這時候下草原,體驗生活,調查工作,也是為去“貼秋膘”。

    進了蒙古包,先喝奶茶。

    内蒙古的奶茶制法比較簡單,不像西藏的酥油茶那樣麻煩。

    隻是用鐵鍋坐一鍋水,水開後抓入一把茶葉,滾幾滾,加牛奶,放一把鹽,即得。

    我沒有覺得有太大的特點,但喝慣了會上瘾的。

    (蒙古人一天也離不開奶茶。

    很多人早起不吃東西,喝兩碗奶茶就去放羊。

    )擺了一桌子奶食,奶皮子、奶油(是稀的)、奶渣子……還有月餅、桃酥。

    客人喝着奶茶,蒙古包外已經支起大鍋,坐上水,殺羊了。

    蒙古人殺羊真是神速,不是用刀子捅死的,是掐斷羊的主動脈。

    羊掙紮都不掙紮,就死了。

    馬上開膛剝皮,工具隻有一把比水果刀略大的一點的折刀。

    一會兒的功夫,羊皮就剝下來,抱到稍遠處曬着去了。

    看看殺羊的現場,連一滴血都不濺出,草還是幹幹淨淨的。

     “手把肉”即白水煮切成大塊的羊肉。

    一手“把”着一大塊肉,用一柄蒙古刀自己割了吃。

    蒙古人用刀子割肉真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