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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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莫大年在一個住在北京的親戚家過年,除了酒肉的享受,一心一意的要探聽些秘密,以便回公寓去的時候得些榮譽。

     那是正月初三的晚間,一彎新月在天的西南角隻笑了一笑就不見了。

    莫大年吃完晚飯對他的親戚說:去逛城南遊藝園。

    自己到廚房灌了一小酒悶子燒酒,帶在腰間。

     街上的鋪戶全關看門。

    豬肉鋪的徒弟們敲着鑼鼓,奏着屠戶之樂,聽着有一些殺氣。

    小酒鋪半掩着門,幾個無家可歸的酒徒,小驢兒似的喊着新春之聲的“哥倆好!”“四季發财!”馬路上除了排着隊走的巡警,差不多沒有什麼行人。

    偶爾一兩輛摩托車飛過,整隊的巡警忙着把路讓開,顯出街上還有一些動作,并不是全城的人們,因新春酒肉過度的結果,都在家裡鬧肚子拉稀。

    再說,不時的還聽見凄涼而含有希望的“車呀!車!”呢。

    莫大年踱來踱去,約摸着有十點多鐘了,開始扯開大步往東直門走。

    走到北新橋,往東看黑洞洞的城樓一聲不發的好象一個活膩了的老看護婦,半打着盹兒看着這群吃多了鬧肚子的病人,嗡——嗡——雍和宮的号聲,陰慘慘好似在地獄裡吹給鬼們聽。

    莫大年抖了抖精神,從北新橋往北走。

    走到張家胡同的東口,他四圍望了一望,才進了胡同口。

    胡同裡的路燈很羞澀而虛心的,不敢多照,隻照出一尺來大一個綠圓圈。

    隔着十八九丈就有一支燈,除了近視眼的人,誰也不敢抱怨警區不作公益事,隻要你能有運氣不往矢橛上走。

    莫大年在黑影裡走了五六分鐘,約摸着到了目的地。

    他掏出火柴假裝點煙,就勢向路南的一家門上照了照“六十二号”。

    他摸着南牆又往前走,走到六十号,他立住了,四外沒有人聲,他慢慢上了台階。

    把耳朵貼在街門上聽,裡邊沒有動靜。

    他試着推了推門,門是虛掩着,開開了一點。

    他忙着走下台階來,心裡噗咚噗咚直打鼓,腦門上出了一片粘汗。

     嘩啷嘩啷的刀鍊響,從西面來了一個巡警。

    莫大年想拔腿往東跑,心中偶然一動,鎮靜了幾秒鐘,反向前迎過那個巡警來。

     “借光!這是六十号嗎?黑影裡看不真!” “不錯!先生!”那個巡警并沒停住腳向東走去。

    莫大年等巡警走遠,又上了台階。

    大着膽子輕輕推開門,門洞漆黑的好象一群鬼影作成的一張黑幔。

    他一步一步試着往裡走,除了自己的牙哒哒的響,一點别的聲音聽不到。

    出了門洞,西邊有一株小樹,離小樹三四尺,便是界牆。

    樹的西邊是北房,門洞與北房的山牆形成一條小胡同似的夾着那株小樹。

    他倚在北房的牆垛探着頭看,北屋中一點光亮沒有,可是影影抄抄的看見西房,大概是兩間,微微有些光亮;不是燈燭,而是一跳一跳的爐中的火光。

    他定了定神,退回到那株小樹,背倚着樹幹,掏出小酒悶子咂了一口酒。

    酒咽下去,打了一個冷戰,精神為之一振。

    他計劃着:“她沒在家?還是睡了?不能睡,街門還沒關好!等她回來!可是怎麼問她呢?她認識我,對!……可是她要是疑心,而喊巡警拿我呢?”他又喝了一口酒。

    “我呀?乘早跑!……” 他把小酒悶子帶好,正要往外跑,街門響了一聲!他的心要是沒有喉部的機關擋着,早從嘴中跳出來了。

    他緊靠着樹幹,閉着氣,腿在褲子裡離筋離骨的哆嗦。

    街門開了之後,象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音走進來。

    可是還沒有出門洞就停止住了。

    一個女的聲音低微而着急的說:“你走!走!不然,我喊巡警!” “我不能走,你得應許我那件事!”一個男子的聲音這樣說。

     莫大年豎着耳朵聽,眼前漆抹烏黑,外面兩個人嘀咕,他不知這到底是在夢裡,還是真事。

     “我喊巡警!”那個女的又重了一句。

     “我不怕丢臉!你怕!你喊!你喊!”那個男子低聲的威吓着。

     那個男子的聲音,莫大年聽着怪耳熟的,他心中鎮靜了許多。

    輕輕的扭過頭來往外看,什麼也看不見。

    那兩個人似乎在門洞的台階上立着,正好被牆垛給遮住。

     那兩個人半天沒有言語,忽然那個女的向院裡跑來。

    那個男的向前趕了幾步,到正房的牆垛便站住了。

    那個女子跑到西屋的窗外,低聲的叫:“錢大媽!錢大媽!”“啊?”西屋中一個老婆婆似由夢中驚醒。

     “錢大媽,起來!” “王姑娘,怎麼啦?” “我走!我走!”那個男子象對他自己說。

    可是莫大年聽的真真的,說完他慢慢的走出去。

     “給我兩根火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