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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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輕按,專憑鼻孔的“哼力”噌噌響了兩聲。

    這個渾厚多力的響聲,閉上眼聽,正和高鼻子的洋人的鼻音分毫不差。

     莫大年象“看變戲法兒”似的看着武端,心中由羨慕而生出幾分慚愧。

    武端是,在莫大年想,已經歐化成熟的新青年,他自己隻不過比中國蠢而不靈的傻鄉民少着一條發辮而已。

     “老莫,玩一玩去,乘着罷課的機會!” “上那兒?”莫大年說着往後退了兩步,低着頭看武端的皮鞋一閃一閃的射金光,又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那雙青緞厚底棉鞋!“先上西食堂去吃飯?”武端說。

     “我沒洋服,坐在西食堂裡未免發僵!”這兩句話确是莫大年的真經驗。

    因為西餐館的擺台的是:對于穿洋服說洋話的客人,不給小賬也伺候的周到;對于穿華服,說華語的照顧主,就是多給小賬也不屑于應酬。

    更特别的:他們對穿洋服的說中國話,對穿華服的說外國話。

    所以認不清洋字菜單的人們為避免被奚落起見,頂好上山東老哥兒們的“大碗居”去吃打鹵面比什麼也不惹氣。

    然而:“那麼,上民英西餐館?你猜怎麼着?那裡全是中國人吃飯,擺台的也是中國話,而且喝酒可以劃拳,好不好?走!”武端把左手插在大氅“廓其有容”的口袋裡,右手帶着小羊皮的淡黃色手套,過去插在莫大年右肘之下。

    兩個人并肩而行,莫大年為武端的洋服展覽,不便十分拒絕,雖然他真怕吃洋飯。

     遠遠的看見民英餐館的兩面大幌子:左邊一面白旗畫着鮮血淋漓的一塊二尺見方的牛肉,下面橫寫着三個大字“炸牛排”。

    右邊一面紅旗畫着幾位東倒西歪的法國醉鬼,手中拿着五星啤酒瓶往嘴裡灌。

    武端看見這兩面幌子,眉開眼笑的口中直往下咽唾液,正是望幌子而大嚼也解一些“洋饞!”莫大年的精神也振作起一些,覺着這兩面大旗的背後,埋伏着一些“西洋文化!” 兩個人進了民英餐館,果然“三星,五魁”之聲清亮而含着洋味,大概因為客人們喝的是洋酒。

    櫃台前立着的老掌櫃的把小帽脫下,拱着手說:“來了,Sir!來了,Sir!”擺台的系着抹滿牛油的黑油裙,(“白”的時代已經歲久年深不易查考了!)過來擦抹桌案,擺上刀叉和洋式醬油瓶。

    簡單着說:這座飯館樣樣是西式,樣樣也是華式,隻是很難分析怎麼調和來着。

    若是有人要作一部“東西文化與其‘吃飯’”,這座飯館當然可以供給無數的好材料。

     “吃什麼,大爺,Sir?”擺台的打着山東話問。

    乘着武端看菜單之際,他把抹布放在肩頭,掏出鼻煙壺,脆脆的吸了兩鼻子。

     兩個人要了西紅柿炒山藥蛋,燒鳜魚,小瓶白蘭地,冷牛舌頭,和洋焦三仙(咖啡)。

     武端把刀叉耍的漂亮而地道,真要壓倒留學生,不讓藍眼鬼。

    莫大年閉着氣把一口西紅柿吞下,忙着灌了半杯涼水。

    “老武,”莫大年沒有再吃第二口西紅柿的勇氣,呷了一點白蘭地,笑着問:“告訴我,怎麼就能知道秘密?”“目的?那一種?”武端說完,又把擺台的叫過來,要了一個幹炸丸子加果醬。

     “還有多少種?” “什麼事經科學方法分析沒有種類呢,真是!”“告訴我兩樣要緊的,多了我記不住。

    ” “好!你猜怎麼着?好,告訴你兩種:利用秘密和報告秘密,這是目的。

    你猜——好!先說目的,後說方法。

    ”武端覺得自己非常寬宏大量,肯把他的經驗傳授給莫大年。

    莫大年傻老似的聚精會神的聽着。

     武端呷了一口酒,嚼着牛舌頭,又點上一支香煙。

    酒,牛舌頭,煙,在嘴中勻和成一股令人起革命思想的味道。

    酒順着食道下行,牛舌頭一上一下的運動于齒舌之間,煙從鼻子眼慢慢的往外冒,誰要是這麼作,誰也不能不感謝上帝造人的奇妙,他把牛舌頭咽淨,才正式向莫大年陳說:“供給秘密是為讨朋友的歡心,博得社會上的信仰。

    這是在社會上活動唯一的要素,造成英雄偉人的第一步。

    舉個例說:你猜怎麼着?張天肆,你知道張天肆?财政部司長,司長!你要問他的出身,不必細說,憑他的名字可以猜得出:他本來叫張四,作了官才改成張天肆,張四,張司長!前三年他還是張四,因為報告給綏遠都統一件秘密,你猜怎麼着?當時他來了個綏遠都統駐京辦事處的科員,張科員!前三個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