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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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一直沒有做得上揚州知府,他們的船到高郵即有兩淮鎮撫使派來的将校登船,說是奉旨李綱主戰議,喪師廢财,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

    那麼他們一行應往江州報到。

    及至湖口縣,又奉命改派潭州。

    潭州即古之長沙,曆來即是屈原、賈誼等忠臣被流放的地方,也素負&ldquo長沙卑濕&rdquo之名,近人則說潭州之南為衡州,衡州之南為郴州,郴州之南為韶州,一經谪放到此等地方,總是繼續追放;越是往南,愈難得脫身。

    而且此時吳自誠與徐承茵還害怕或有來曆不明之人謀害李公。

    近來有不少被朝廷貶斥人士,總是&ldquo遇盜被害&rdquo,也不知道是上峰示意,還是下屬借此邀功,總之即是在無人關注時死得不明不白。

    李大人既在朝中獨樹一幟,準備對他下毒手的也必有人。

    吳、徐等又未能帶得兵器,隻得和各馬弁每夜攜得竹杖木梃之類在李公卧房外輪值,以防意外。

    幸虧荊湖南路招讨使岑良勝對李大人素來仰慕倒是真心袒護。

    而且李原任兩河宣撫使的時候,曾呈請給發銀錢絹各百萬,到頭隻領得二十萬,當他們在九月應召回汴京時即将支付殆盡。

    現在李公雖然不是全然兩袖清風,可是也存儲有限。

    目前徐承茵和吳總管又賴他接濟,領得的生活費也隻有原來的半薪,所以也總是行囊羞澀,理當不複被人觊觎。

    隻是此等事總是難于預料,仍舊不得不謹慎防範。

    承茵夜間失去睡眠,白晝也甚難彌補,又無法散心,所以至為抑郁。

     至此他不能騎馬操兵,也對繪畫一事失去興趣。

    那麼還有何等事可做?他發現隻有重新習練大字。

    那湖南的毛邊紙價廉物美,雖比不上宣紙,用寫大字還是得心應手。

    他每日叫陳進忠,替他磨得一硯好墨,因為心頭惦念柔福,就常寫&ldquo壯士有懷難抱國,匈奴未靖不言家&rdquo的十四字對聯。

    有一日李公伯紀發現,即加告誡:&ldquo徐承茵!人家剛說我們一心主戰,喪師廢财,現在你在谪居閉門思過的情形下又寫這樣的對聯發牢騷,人家還說我李綱主使,要是給他們報到京裡去了,恐怕我們遣派到郴州還不夠數,一定要前往雷州、瓊州!&rdquo 承茵立時将所寫字撕毀,可是他見着李公自己的心情也在改變,有時他在室内踱着吟詩,吟的是王荊公的《詠商鞅詩》:&ldquo自古驅民在信誠,一言為重百金輕。

    今人未可輕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rdquo 太原被攻陷之後,已有南方的将校由山西逃回。

    有一日兩個這樣的将校谒見李公,據他們說:金人攻城的炮架和辎重車輛每架每輛罩着木制屋頂,上用生牛皮和鐵葉覆蓋。

    人在掩蓋下推行,通常幾百人推行一座。

    攻城的車輛狀似鵝形,也是全面覆蓋,士卒攀登城垣時才由鵝頸内爬出。

    既是填塞城下壕溝,也是動員兵夫以千計,全是漢人,所用柴薪也是征發而來。

    他們去後,晚餐時李大人和承茵與自誠二人說起:&ldquo我們越是遲疑不決,隻有對方的坐大!我們一個主将,要受幾十個文臣監督指摘,他們的一個行軍元帥就是一個小皇帝,這樣子我們又如何敵得過他們!試問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功業又如何施仁義!&rdquo 隻有吳自誠還是堅信皇上必然會重用&ldquo咱家大帥&rdquo。

    他私下和承茵說起皇上曾将《唐書》裡的《裴度傳》一字一句地手抄一遍賞賜咱家大帥,要不是他有心叮囑咱家大帥任勞任怨,他不會将全文一萬二千字一筆一畫地照抄得出來。

    承茵也記得茂德帝姬曾和他說過&ldquo為君難&rdquo。

    不過若是真個如此,連皇上自己都不能一言九鼎地對和戰決策,還要叮囑自己親信的大臣忍氣支吾,那也就表示當前的局面難于收拾了。

     十一月間,朝廷内尚在争辯在何程度之内可以割地及如何予金主尊号不緻傷國體時,敵将斡離不又已率部渡過黃河。

    有一日徐承茵接到招讨使署送來的一件文書,他隻推說此不過書畫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