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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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茵還以為收件人為他的父親,隻回說他還在城裡街坊辦事尚未回家。

    那宦官又說收信人為徐學谕。

    這才使承茵目瞠心跳了。

    至此他深信發信人為張擇端,個中消息無非要他返京。

    隻待那宦官從公文袋裡掏出那信封,上面一行秀麗的筆迹,寫着&ldquo杭州府小西門外徐家大屋探交翰林院徐學谕承茵親啟&rdquo。

    所寫顯然與張的筆法不同,而且沒有張學士署名的下款。

    他急忙地叫來人在堂屋内坐下,返身回到自己房中将信拆開,不待開讀,他又驚又喜地猛省到這信件必來自柔福。

    信紙為帶粉紅色的梅花箋,而且滿紙芳馥,顯為宮中用品,上書七言絕句一首,讀為: 花移月影近丹墀, 畫棟萦懷幾度茲。

     蘇堤對岸人畔柳, 也聞杼裡枉相思? 此外無發件人和收信人的署名。

    他還不能徹底了解詩内含義,但是早已體會那公主帝姬,秀外慧中的女郎,淘氣的小妮子已對他愛慕得喘不出氣來。

    他也坐在床沿上,左手持箋,右手撐頰,眼前影色含糊,心内激跳,隻覺得如醉如癡。

    直到母親進房提醒他要打發來人,他才把信件納入衣袋之中,又将抽屜内所有當十當一大小銅錢約五六百文之譜,一并賞給了送信人。

    那宦官連忙作揖稱謝,又說:&ldquo學谕大人如有回信可在巳牌時分前送到局裡,劉公公明日返京,正午開船。

    &rdquo承茵聽着點頭,嘴内卻說不出話來。

     那宦官送信人去後,他的母親詢問他有何消息,何以如此驚訝?他連忙解說京中人事轉好,他可能在三五日内回翰林院。

    母親又要求他将來信交父親看,承茵乃推說,來箋寫的是一首詩,當中含義隻有收授兩方明白,幸虧所解釋句句是真。

    他不敢明言的則是他徐家退下一樁親事,卻可能另有一樁大好親事。

    要是雙親真的知道其中底細,他們可要在半晚點燃香燭告祖謝神。

    他自己卻知道他與柔福見愛是真,隻是有情人是否即成眷屬仍待分解。

    傍晚徐德才回家,聽得妻房叙告,也認真質問兒子:承茵是否在朝中參與朋黨傾軋,不然何以有此等離奇的信件與匿名詩?徐承茵幾乎要指天畫日地立誓才能使父親相信,一來皇上提倡&ldquo紹述&rdquo,朝中大小臣工個個奉旨,舊黨絕迹,所以已無新舊之争。

    二來他學的是畫,所畫每筆逼真,也不可能加入政争。

    父親聽罷也無可再駁,才讓兒子退去,要妻房開飯。

     承茵飯後回房,左思右想,總是不解。

    那首七言詩也不知道給他閱看着多少次了。

    文句用倒裝法,分明是月移花影,柳畔之人,可是要那樣據實寫出也就生硬呆闆,興味索然&hellip&hellip所謂詩情畫意者,有如自己這時的感覺,隻是你我離别,真假不分,所以花移月影,畫棟萦懷,而且蘇堤對岸人畔柳,吻獸雕欄望若癡。

    不是這念妹曾親口告訴他,宮中越是富麗繁華,愈是令人感到惆怅寂寞?所以她此時身在東京,神馳江南,思念着西子湖堤畔的他徐承茵,問他此時此刻是否也有同感,愛慕之情,躍然出現于芳箋之上,這一切都不難領略。

     隻是那&ldquo杼裡&rdquo二字作何解釋?出何經典?真有機杼?他徐家母親績麻,妹子挑針繡花,難道公主帝姬也在宮中紡紗織布?否則又稱杼裡相思何來? 直到深夜他才看透。

    原來那梅花箋上題詩用正楷寫出,&ldquo杼裡&rdquo兩字卻稍具變體。

    &ldquo杼&rdquo字右傍之&ldquo予&rdquo,隐約地加一小點,實為&ldquo矛&rdquo。

    &ldquo矛&rdquo在&ldquo木&rdquo上,實為&ldquo柔&rdquo。

    那&ldquo裏&rdquo字上端,點在橫下,輾轉作圓形,實為&ldquo畐&rdquo。

    下面看來似為&ldquo衣&rdquo,但是當中略去一撇實為&ldquo示&rdquo。

    &ldquo示&rdquo字帶&ldquo畐&rdquo,是為福。

    作箋者自署真名。

    徐承茵再讀再看,又将信箋放在鼻上,吸着當中她那芳馥的氣味,口内連說:&ldquo你這淘氣的小妮子!&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