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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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夢幻，幾度馳驅付塵煙。
寄身荊楚已非策，躍馬幽并總無緣！ 思卿慮君日已短，逝水東流向雲天。
吟罷他退返船艙尋出紙筆用正楷謄出。
隻是船因江上晚潮而颠簸不已，寫下來筆畫參差，看來已不順眼。
原來他想把此詩混入軍郵之中，僥幸的或者可以送至宮中蘭薰閣柔福處，所以詩中稱&ldquo思卿慮君&rdquo以道相思之苦。
可是現在皇都已經金人掌握，他的詩中提及&ldquo躍馬幽并&rdquo已是不妥。
及至想到将此句删去重寫，則更覺悟到全詩意态消沉。
本來此七律至難送至柔福處，現在看來果真送達也不能給她任何好處，隻有表示自己的低能與無志向無主意。
想來想去，他隻有将這一紙書箋，搓作一團，用力地向船舷外搠去，真的讓它&ldquo逝水東流向雲天&rdquo了。
至此他已領悟到自己與柔福不僅婚姻無望，而且來世今生要見一面也是為難。
想罷無限地惆怅。
那夜他輾轉反側，隻是不能成眠。
及至淩晨，剛一閉目即夢見柔福披發跣足地被人拖去和番。
她口稱，&ldquo徐學谕救我，不要把我畫作王昭君！&rdquo他自己使勁追趕前去，卻是追趕不上，口内想呼稱：&ldquo我徐承茵在此！&rdquo也叫不出聲，隻在倉促之中跌倒在地，撲通有聲。
然來這夢情是假，跌倒是真。
那夜他沒有用船艙上床邊的護身闆，船受潮傾側，他随着倒地。
何以夢情會與實事連綴一起，承茵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隻覺得蹊跷。
所幸船上胡床高度有限，跌倒并未釀成巨災。
徐承茵志氣消沉已為主帥窺見。
有一日他屏去左右，獨召承茵至他艙中賜坐，兩人促膝交談。
承茵以前沒有留意，李大人風采依舊，談笑也如往日的怡然自若，可是從額間發鬓上看去，這半年以來到底也衰老許多。
&ldquo徐副尉，&rdquo李帥首先指出，&ldquo你這些日子氣色頹喪。
年輕人不當如此。
我們縱是憂君懷國，縱處逆境，仍舊要記着&lsquo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rsquo的至聖名言。
不然如何能障百川而東之，扶狂瀾于既倒？&rdquo &ldquo是的，帥爺。
&rdquo承茵喃喃地答應着。
他原想李公詢及私情，即打算将自己與柔福帝姬的一段交往據實吐出。
現在李公隻以君國社稷為重，責成他扭轉乾坤，那他徐承茵也不便因私事而置喙了。
李公問着：&ldquo你知道我這番部署的用意嗎？&rdquo 承茵回答：&ldquo大家都說主帥的策略是緩進穩紮，先聲奪人。
&rdquo 那李綱面帶微笑。
他對部下的觀察點頭認可，接着也再加解釋：&ldquo我們已逼近一個治世與亂世難辨難分的關頭，此中有一個誰也不服誰的态勢。
我隻怕處理得不好，把表面上平靜的局面打破，以後更不容易收拾。
康王元帥要我先将金陵一帶收檢過來，作他南來的基礎，此事并不甚難，但是要做得爽快利落，不生事端。
你徐承茵熟讀《孫子兵法》，《兵勢篇》有一個八字秘訣，你想還記得？&rdquo 承茵不假思索地回答：&ldquo求之于勢，不責于人。
&rdquo他接着又解說：&ldquo吳總管說帥爺已傳出消息，你在江上等候後續部隊，所以江右那些正牌雜牌預先已知道帥爺以雷霆萬鈞之勢前來坐鎮，他們不能不歸順。
&rdquo &ldquo吳自誠這樣說的嗎？他的話頭太多了。
&rdquo李公不經意地譴責，但是看他的表情，他還是在含笑嘉許，&ldquo你們說我緩進穩紮，我不能操之過急。
我在舟船上多積糧草，也是順着《孫子》&lsquo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rsquo的原則。
&rdquo 他并且解釋此中的&ldquo敵&rdquo不一定是真正的敵人。
凡是意态猶疑不懷好意的分子，都應當視作假想敵看待。
他自己固然不能操之過急，不過緩進穩紮也有一定的限度，現在聲勢業已造成。
明天起這整個船隊将張帆疾行，他預定後天一早到江甯府，這才叫作&ldquo先聲奪人&rdquo。
這時主帥再吩咐他的幕僚：這批潭州兵馬一到江甯府，立即駐紮江邊，所有的船舶并不立即遣散，仍歸吳自誠總管掌握，構成一個水上兵站。
他将以防禦使的舊頭銜招緻當地文武進谒，并且随即要徐承茵跟着他到各處視察。
既然是&ldquo求之于勢，不責于人&rdquo，他們也不多帶兵弁。
如果被一團衛士簇擁，反使人家看輕他李某個人的威望。
至此李大人用食指指點：&ldquo你徐承茵隻要把你在河陽那一種派頭表現出來，我們就沒有問題了。
&rdquo 聽到這裡，徐承茵知道此番任務不乏冒險造勢的成分，因之挺起胸膛，額外地正襟危坐。
李大人眼見訓誨奏效，他又帶笑再加指責：&ldquo所以從今天起，你要徹底掃除愁眉苦臉的晦氣。
要不然我隻有用關禁閉的辦法，将你鎖在船艙裡。
&rdquo 看來這也仍是李帥激将之計，承茵禁不住跟着微笑。
李帥的好消息還留在後頭，他就此講解：&ldquo古人說&lsquo先安内而後攘外&rsquo，這話是不會錯的。
隻要我大宋軍民團結一緻，那蠻夷戎狄又何足畏？他們縱狼奔豕突，最多也糾集不到十萬騎，而我們則百萬大
寄身荊楚已非策，躍馬幽并總無緣！ 思卿慮君日已短，逝水東流向雲天。
吟罷他退返船艙尋出紙筆用正楷謄出。
隻是船因江上晚潮而颠簸不已，寫下來筆畫參差，看來已不順眼。
原來他想把此詩混入軍郵之中，僥幸的或者可以送至宮中蘭薰閣柔福處，所以詩中稱&ldquo思卿慮君&rdquo以道相思之苦。
可是現在皇都已經金人掌握，他的詩中提及&ldquo躍馬幽并&rdquo已是不妥。
及至想到将此句删去重寫，則更覺悟到全詩意态消沉。
本來此七律至難送至柔福處，現在看來果真送達也不能給她任何好處，隻有表示自己的低能與無志向無主意。
想來想去，他隻有将這一紙書箋，搓作一團，用力地向船舷外搠去，真的讓它&ldquo逝水東流向雲天&rdquo了。
至此他已領悟到自己與柔福不僅婚姻無望，而且來世今生要見一面也是為難。
想罷無限地惆怅。
那夜他輾轉反側，隻是不能成眠。
及至淩晨，剛一閉目即夢見柔福披發跣足地被人拖去和番。
她口稱，&ldquo徐學谕救我，不要把我畫作王昭君！&rdquo他自己使勁追趕前去，卻是追趕不上，口内想呼稱：&ldquo我徐承茵在此！&rdquo也叫不出聲，隻在倉促之中跌倒在地，撲通有聲。
然來這夢情是假，跌倒是真。
那夜他沒有用船艙上床邊的護身闆，船受潮傾側，他随着倒地。
何以夢情會與實事連綴一起，承茵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隻覺得蹊跷。
所幸船上胡床高度有限，跌倒并未釀成巨災。
徐承茵志氣消沉已為主帥窺見。
有一日他屏去左右，獨召承茵至他艙中賜坐，兩人促膝交談。
承茵以前沒有留意，李大人風采依舊，談笑也如往日的怡然自若，可是從額間發鬓上看去，這半年以來到底也衰老許多。
&ldquo徐副尉，&rdquo李帥首先指出，&ldquo你這些日子氣色頹喪。
年輕人不當如此。
我們縱是憂君懷國，縱處逆境，仍舊要記着&lsquo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rsquo的至聖名言。
不然如何能障百川而東之，扶狂瀾于既倒？&rdquo &ldquo是的，帥爺。
&rdquo承茵喃喃地答應着。
他原想李公詢及私情，即打算将自己與柔福帝姬的一段交往據實吐出。
現在李公隻以君國社稷為重，責成他扭轉乾坤，那他徐承茵也不便因私事而置喙了。
李公問着：&ldquo你知道我這番部署的用意嗎？&rdquo 承茵回答：&ldquo大家都說主帥的策略是緩進穩紮，先聲奪人。
&rdquo 那李綱面帶微笑。
他對部下的觀察點頭認可，接着也再加解釋：&ldquo我們已逼近一個治世與亂世難辨難分的關頭，此中有一個誰也不服誰的态勢。
我隻怕處理得不好，把表面上平靜的局面打破，以後更不容易收拾。
康王元帥要我先将金陵一帶收檢過來，作他南來的基礎，此事并不甚難，但是要做得爽快利落，不生事端。
你徐承茵熟讀《孫子兵法》，《兵勢篇》有一個八字秘訣，你想還記得？&rdquo 承茵不假思索地回答：&ldquo求之于勢，不責于人。
&rdquo他接着又解說：&ldquo吳總管說帥爺已傳出消息，你在江上等候後續部隊，所以江右那些正牌雜牌預先已知道帥爺以雷霆萬鈞之勢前來坐鎮，他們不能不歸順。
&rdquo &ldquo吳自誠這樣說的嗎？他的話頭太多了。
&rdquo李公不經意地譴責，但是看他的表情，他還是在含笑嘉許，&ldquo你們說我緩進穩紮，我不能操之過急。
我在舟船上多積糧草，也是順着《孫子》&lsquo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rsquo的原則。
&rdquo 他并且解釋此中的&ldquo敵&rdquo不一定是真正的敵人。
凡是意态猶疑不懷好意的分子，都應當視作假想敵看待。
他自己固然不能操之過急，不過緩進穩紮也有一定的限度，現在聲勢業已造成。
明天起這整個船隊将張帆疾行，他預定後天一早到江甯府，這才叫作&ldquo先聲奪人&rdquo。
這時主帥再吩咐他的幕僚：這批潭州兵馬一到江甯府，立即駐紮江邊，所有的船舶并不立即遣散，仍歸吳自誠總管掌握，構成一個水上兵站。
他将以防禦使的舊頭銜招緻當地文武進谒，并且随即要徐承茵跟着他到各處視察。
既然是&ldquo求之于勢，不責于人&rdquo，他們也不多帶兵弁。
如果被一團衛士簇擁，反使人家看輕他李某個人的威望。
至此李大人用食指指點：&ldquo你徐承茵隻要把你在河陽那一種派頭表現出來，我們就沒有問題了。
&rdquo 聽到這裡，徐承茵知道此番任務不乏冒險造勢的成分，因之挺起胸膛，額外地正襟危坐。
李大人眼見訓誨奏效，他又帶笑再加指責：&ldquo所以從今天起，你要徹底掃除愁眉苦臉的晦氣。
要不然我隻有用關禁閉的辦法，将你鎖在船艙裡。
&rdquo 看來這也仍是李帥激将之計，承茵禁不住跟着微笑。
李帥的好消息還留在後頭，他就此講解：&ldquo古人說&lsquo先安内而後攘外&rsquo，這話是不會錯的。
隻要我大宋軍民團結一緻，那蠻夷戎狄又何足畏？他們縱狼奔豕突，最多也糾集不到十萬騎，而我們則百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