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燈
小
中
大
宣和五年三月二十日，徐、陸、李三人在敦義街鐵老虎巷劉家縷肉店晚餐。
這家燒得好的炙金腸，主菜則有沙魚兩熟和蕈炒腰花。
這裡的店小二早已知道三位老主顧乃是今朝的文魁才子，他日的尚書侍郎，于是引進後樓的僻靜房間，不容下流妓女闖入賣唱乞讨，也負責擋住本路查問的巡檢。
三人才能在酒飯之餘暢所欲談。
酒過三巡陸澹園臉已微紅，此時說起：&ldquo我想這一套視作荊國公的新法與否無關大局，主要的它一定行得通。
&rdquo 徐承茵提起他的注意：&ldquo你去年冬至前還說公算不高。
&rdquo &ldquo承茵兄，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rdquo陸澹園再抿一口，繼續說出，&ldquo迄至年底他們還隻讓我們清點騎兵數目，我還是将信将疑。
可是于今他們将步兵人數也一并交付我們清理，這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rdquo 徐承茵心裡明白：陸澹園算學剛畢業，即派至新成立的審計院，初時尚不過是見習官，也和其他人一般無二。
可是自今年元旦起，天下兵馬人數全讓審計院清理。
然來樞密主兵，三司主财。
各節度使和各都統監所報的數目總是至樞密院的少，以便在作戰時推卸責任；至三司的則多，以便虛冒糧饷。
于今審計院職在照磨，亦即是要查勘得明白。
不僅報至京師各衙門的數目要彼此相符，即各路的總數也要與下屬的分數能夠核對。
于今院裡又擴大職權，陸澹園也加了一個離奇的頭銜，稱為&ldquo延引官&rdquo，有從八品的級位。
誰不知道&ldquo不怕官，隻怕管&rdquo？于是各路派來京師的承應人員少不得要到審計院問安送禮。
主要的任務乃是解釋賬目上的數字彼此不符各有緣由。
當中有結賬的前後時間地點不同，也有犢馬出生，也有嚴寒凍殁，還有亡走複歸，總之即少有不符，亦無虛冒隐瞞情事。
于是圓通默許之後審計院人員也一齊沾光，他們的舉止較一般京官闊綽。
現今陸澹園也腰束一條時尚的鵝黃圍腹，較兩位學友的氣派要寬裕得多了。
說到這裡陸澹園又用一隻手指着承茵：&ldquo你們那裡怎樣？畫卷有标題作交代沒有？&rdquo 徐承茵隻連續地搖頭兩次。
這時候隻有李功敏還是默默無語，他斜面對着鑲銀竹箸上的刻字直看。
竹筷上的刻字為&ldquo人生一樂&rdquo。
樂字用行書，寫如牙字多一捺&ldquo&rdquo。
箸箸如是，自甲子、乙醜、丙寅年間至今并無不同之處。
但是李功敏&mdash&mdash于今國子監的助教&mdash&mdash看去的時候好像當中有很多值得思量之處。
陸澹園打破他的凝思。
他發問：&ldquo敏兄，你看如何？&rdquo 李功敏放下竹箸，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才以長兄的身分講出：&ldquo我的看法仍和以前一樣，新政行得通行不通不是我們三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我們的辦法無乃安分守己不求急功。
陸兄既已升了官，徐兄也為畫學副正&mdash&mdash&rdquo &ldquo畫學谕。
&rdquo徐承茵更正了他。
&ldquo好，就是畫學谕，也是正九品。
于今朝廷待遇的俸祿也不算過薄，聽說今年春夏之間祿米還要增加&mdash&mdash&rdquo 陸澹園據所知插入：&ldquo最低限度以前的每月二石，今後一律三石。
&rdquo 徐承茵聽得這消息也不免感到興奮。
月入三石。
他在東京并無眷屬。
要将三石祿米的領單賣出，又有兩季絹布，又有街上作畫的出差費，則月俸的十四千總也可省下七千八千。
蔡太師的新政對各人目前衣食上講倒确有好處。
李功敏又拿着筷子上的字在看，可是這國子監助教并未就《說文解字》闡釋箸上篆文，而在繼續着他三人遭遇的話題：&ldquo我想人生上最重要的莫過于知足。
兩年前我們來到汴京，時值朝廷更變法度，廢科舉，興學校，我們錯過機緣沒有趕得上進士及第，榮宗耀祖，這算是不幸。
但是不幸之中也有大幸。
因為如此大家都能入學就業。
據現今的辦法一萬七千多人考六百個進士，即算皇恩浩蕩将名額增至七百，也仍是大海撈針，并沒有探囊取物的容易。
與其考得不中铩羽而歸，倒不如大家都撈得一官半職的實際。
&rdquo 可是他的解釋觸動了徐承茵胸中之不平。
&ldquo功敏兄長，&rdquo他不由自主地說出，&ldquo話不是這樣講的。
當初廢科舉，興學校，此乃朝廷制度，我們沒有話說。
可是學校不行再興科舉，我們也應當一體參與應試，這是我們的本分。
&rdquo 李功敏這時放下了竹箸。
這家燒得好的炙金腸，主菜則有沙魚兩熟和蕈炒腰花。
這裡的店小二早已知道三位老主顧乃是今朝的文魁才子，他日的尚書侍郎，于是引進後樓的僻靜房間，不容下流妓女闖入賣唱乞讨，也負責擋住本路查問的巡檢。
三人才能在酒飯之餘暢所欲談。
酒過三巡陸澹園臉已微紅，此時說起：&ldquo我想這一套視作荊國公的新法與否無關大局，主要的它一定行得通。
&rdquo 徐承茵提起他的注意：&ldquo你去年冬至前還說公算不高。
&rdquo &ldquo承茵兄，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rdquo陸澹園再抿一口，繼續說出，&ldquo迄至年底他們還隻讓我們清點騎兵數目，我還是将信将疑。
可是于今他們将步兵人數也一并交付我們清理，這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rdquo 徐承茵心裡明白：陸澹園算學剛畢業，即派至新成立的審計院，初時尚不過是見習官，也和其他人一般無二。
可是自今年元旦起，天下兵馬人數全讓審計院清理。
然來樞密主兵，三司主财。
各節度使和各都統監所報的數目總是至樞密院的少，以便在作戰時推卸責任；至三司的則多，以便虛冒糧饷。
于今審計院職在照磨，亦即是要查勘得明白。
不僅報至京師各衙門的數目要彼此相符，即各路的總數也要與下屬的分數能夠核對。
于今院裡又擴大職權，陸澹園也加了一個離奇的頭銜，稱為&ldquo延引官&rdquo，有從八品的級位。
誰不知道&ldquo不怕官，隻怕管&rdquo？于是各路派來京師的承應人員少不得要到審計院問安送禮。
主要的任務乃是解釋賬目上的數字彼此不符各有緣由。
當中有結賬的前後時間地點不同，也有犢馬出生，也有嚴寒凍殁，還有亡走複歸，總之即少有不符，亦無虛冒隐瞞情事。
于是圓通默許之後審計院人員也一齊沾光，他們的舉止較一般京官闊綽。
現今陸澹園也腰束一條時尚的鵝黃圍腹，較兩位學友的氣派要寬裕得多了。
說到這裡陸澹園又用一隻手指着承茵：&ldquo你們那裡怎樣？畫卷有标題作交代沒有？&rdquo 徐承茵隻連續地搖頭兩次。
這時候隻有李功敏還是默默無語，他斜面對着鑲銀竹箸上的刻字直看。
竹筷上的刻字為&ldquo人生一樂&rdquo。
樂字用行書，寫如牙字多一捺&ldquo&rdquo。
箸箸如是，自甲子、乙醜、丙寅年間至今并無不同之處。
但是李功敏&mdash&mdash于今國子監的助教&mdash&mdash看去的時候好像當中有很多值得思量之處。
陸澹園打破他的凝思。
他發問：&ldquo敏兄，你看如何？&rdquo 李功敏放下竹箸，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才以長兄的身分講出：&ldquo我的看法仍和以前一樣，新政行得通行不通不是我們三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我們的辦法無乃安分守己不求急功。
陸兄既已升了官，徐兄也為畫學副正&mdash&mdash&rdquo &ldquo畫學谕。
&rdquo徐承茵更正了他。
&ldquo好，就是畫學谕，也是正九品。
于今朝廷待遇的俸祿也不算過薄，聽說今年春夏之間祿米還要增加&mdash&mdash&rdquo 陸澹園據所知插入：&ldquo最低限度以前的每月二石，今後一律三石。
&rdquo 徐承茵聽得這消息也不免感到興奮。
月入三石。
他在東京并無眷屬。
要将三石祿米的領單賣出，又有兩季絹布，又有街上作畫的出差費，則月俸的十四千總也可省下七千八千。
蔡太師的新政對各人目前衣食上講倒确有好處。
李功敏又拿着筷子上的字在看，可是這國子監助教并未就《說文解字》闡釋箸上篆文，而在繼續着他三人遭遇的話題：&ldquo我想人生上最重要的莫過于知足。
兩年前我們來到汴京，時值朝廷更變法度，廢科舉，興學校，我們錯過機緣沒有趕得上進士及第，榮宗耀祖，這算是不幸。
但是不幸之中也有大幸。
因為如此大家都能入學就業。
據現今的辦法一萬七千多人考六百個進士，即算皇恩浩蕩将名額增至七百，也仍是大海撈針，并沒有探囊取物的容易。
與其考得不中铩羽而歸，倒不如大家都撈得一官半職的實際。
&rdquo 可是他的解釋觸動了徐承茵胸中之不平。
&ldquo功敏兄長，&rdquo他不由自主地說出，&ldquo話不是這樣講的。
當初廢科舉，興學校，此乃朝廷制度，我們沒有話說。
可是學校不行再興科舉，我們也應當一體參與應試，這是我們的本分。
&rdquo 李功敏這時放下了竹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