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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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職也。

    孟子曰:“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

    ”所謂行之者,行其所學以格君心之非,引其君于當道,與其君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使斯道達乎天下也。

    所謂學之者,從師親友,讀書考古,學問思辨,以明此道也。

    故少而學道,壯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職也。

     吾人皆無常師,周旋于群言淆亂之中,俯仰參求,雖自謂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見蔽說?若雷同相從,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懼也。

    何幸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間正宜各盡所懷,力相切磋,期歸于一是之地。

    大舜之所以為大者,善與人同,樂取諸人以為善,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

    吾人之志當何求哉?惟其是已矣。

    ……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則棄前日之所習,勢當如出陷井,如避荊棘。

    惟新之念,若決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

    此豈小智之私、鄙陋之習、榮勝恥負者所能知哉? 南康為别前一夕,讀尊兄之文,見其得意者,必簡健有力,每切敬服。

    ……今閱來書,但見文辭繳繞,氣象偏迫,其緻辨處,類皆遷就牽合,甚費分疏,終不明白,無乃為“無極”所累,反困其才耶?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視其說亦當如白黑之易辨矣。

     古人質實,不尚智巧。

    言論未詳,事實先著。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所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以其事實覺其事實。

    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

    周道之衰,文貌日勝,事實湮于意見,典訓蕪于辨說。

    揣量模寫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習熟足以自安。

    以子貢之達,又得夫子而師承之,尚不免此“多學而識之”之見,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無疑,“先行”之訓,“予欲無言”之訓,所以覺之者屢矣,而終不悟。

    顔子既沒,其傳固在曾子,蓋可觀已。

    尊兄之才,未知其與子貢如何?今日之病,則有深于子貢者。

    尊兄誠能深知此病,則來書七條之說,當不待條析而自解矣。

     某竊謂尊兄未嘗實見太極,若實見太極,上面必不更加“無極”字,下面必不更着“真體”字。

    上面加“無極”字,正是疊床上之床;下面着“真體”字,正是架屋下之屋。

    虛見之與實見,其言固自不同也。

     若欲言其無方所,無形狀,是前書固言,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于其下贊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之太極之上?《系辭》言“神無方矣”,豈可言無神?言“易無體矣”,豈可言無易?老氏以無為天地之始,以有為萬物之母,以常無觀妙,以常有觀竅,直将“無”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學,豈可諱也? 極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

    五居九疇之中而曰皇極,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詩》言“立我蒸民,莫匪爾極”,豈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緻中和,天地位,萬物育焉。

    ”此理至矣,外此豈更複有太極哉? 太極、皇極,乃是實字,所指之實,豈容有二!充塞宇宙,無非此理,豈容以字義拘之乎?……同指此理,則曰極、曰中、曰至,其實一也。

     尊兄最号為精通诂訓文義者,何為尚惑于此?無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 至如以陰陽為形器而不得為道,此尤不敢聞命。

    易之為道,一陰一陽而已,先後、始終、動靜、晦明、上下、進退、往來、合辟、盈虛、消長、尊卑、貴賤、表裡、向背、順逆、存亡、得喪、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陰一陽哉?奇偶相尋,變化無窮,故曰:“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适。

    ” 尊兄确意主張,曲為飾說,既以無形釋之,又謂“周子恐學者錯認太極别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

    某于此見得尊兄隻是強說來由,恐無是事。

     來書謂“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迥出常赙,不顧傍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說出人不敢說底道理”,又謂“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誠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處? 如所謂太極真體不傳之秘,無物之前,陰陽之外,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語,莫是曾學禅宗所得如此? 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過,兄其毋以久習于此而重自反也。

     與吳顯仲 為學固不可迫切,亦當有窮究處,乃有長進。

    若能随分窮究,廢馳豈所患也?又依得賢主人,不患無浸潤之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