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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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附近暴露了逃亡的路易十六身份的那枚有頭像的金路易。

    仿佛在夢中似的,我覺得錢币引起的這許多著名的聯想雖然解釋不清,但十分重要。

    我在街道和廣場上走着,腳步愈來愈快,累得在一個拐角停下。

    我見到一溜老舊的鐵欄杆;裡面是康塞普西昂教堂的黑白兩色細磚鋪的院子。

    我不知不覺地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找給我那枚紮伊爾的雜貨鋪所在的街區。

     我拐了彎,從遠處望見街角黑燈瞎火,說明鋪子已經關門。

    我在貝爾格拉諾街坐上一輛出租汽車。

    我毫無睡意,幾乎有一種歡快感,心想世上唯有金錢才是最實實在在的東西,因為嚴格說來,任何錢币(比如說,一枚二十分的硬币)都包羅了未來的種種可能性。

    再說,錢又是抽象的東西,錢是未來的時間。

    可能是郊區的一個下午,可能是勃拉姆斯的音樂,可能是地圖,可能是象棋,可能是咖啡,可能是愛比克泰德教導要蔑視金子的名言:它是比法羅斯島的海神普羅透斯更為反複無常的普羅透斯。

    它是無法預見的時間,柏格森的時間,不是伊斯蘭教或者芝諾學派的僵硬的時間。

    宿命論者否認世上有什麼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說,他們認為凡事皆有定數;一枚錢币象征的是我們的自由意志。

    (我不懷疑這些"思想"是反對紮伊爾的手段和它的魔鬼般的影響的主要形式。

    )我苦苦思索後睡了,但夢見自己成了獅身鷹面怪獸守護下的錢币。

     第二天,我确信自己前晚醉了。

    我還決定擺脫那枚使我深感不安的錢币。

    我看看它:除了一些劃痕以外并沒有什麼特别。

    最好把它埋在花園地下或者藏在書房的旮旯裡,但我要它離得遠遠的。

    那天早晨,我沒有去大橋或公墓;我乘上地鐵到憲法廣場,再從憲法廣場到聖約翰和博埃多。

    我未經思考在烏爾基薩下了車;先往西再往南,故意拐彎抹角地在一條毫無特點的街上随便走進一家酒店,要了一杯酒,用那枚紮伊爾付了賬。

    我本來戴着茶色鏡片,再眯起眼睛,沒有看門牌号碼和街道名稱。

    那晚,我吃了一片巴比妥,睡得很安穩。

     6月底,我忙于寫一篇幻想小說,其中有兩三個啞謎般的詞組——用"劍的水"代替"鮮血",用"蛇窩"代替"黃金"。

    用第一人稱講故事的人是個苦行僧,住在荒野,與世隔絕。

    (那地方叫尼塔黑德。

    )由于他生活清苦儉樸,有人把他看做是天使;其實那是善意的誇張,因為沒有過錯的人是不存在的。

    遠的且不去說,正是這個人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他父親則是有名的巫師,用邪法斂聚了無數寶藏,花了畢生的時間,日夜守護着寶藏,防止貪婪的人們瘋狂争奪。

    不久後,也許太快了,守護不得不中斷:他的星辰告訴他說,斬斷守護的寶劍已經鑄成。

    那把劍的名字叫格拉姆。

    故事以越來越曲折的筆調贊美了劍的光亮和堅韌;其中一段還漫不經心地提到鱗甲;另一段則說他守護的寶藏是閃閃發光的金子和紅色的指環。

    我們最後才明白,苦行僧是一條名叫法夫尼爾的龍,守護的是尼貝龍根人的寶藏。

    西古爾德的出場使故事戛然而止。

     剛才說過,我寫那篇無聊的東西時(其中還賣弄學問地插進《法夫尼爾之歌》的一些詩句),暫時忘了那枚錢币。

    有幾晚,我十拿九穩地認為能把它忘掉,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它。

    可以肯定的是,我糟蹋了那些時間;開頭要比收尾難。

    我徒勞地重複說那枚可恨的鎳币和手手相傳的無數一模一樣的别的鎳币沒有區别。

    在那種念頭的驅使下,我試圖把思想轉移到别的錢币上去,但也不成。

    我用智利的五分和十分錢币以及烏拉圭的銅币做試驗都失敗了。

    6月16日,我弄到一枚英鎊;白天沒有瞧,那天(和以後幾天)晚上,在強力的電燈光下用放大鏡仔細觀察。

    随後又把它放在一張紙底下,用鉛筆拓出來。

    閃電、龍和聖喬治的形象對我都不起作用;我無法改變固定的念頭。

     8月份,我決定去看心理醫生。

    我沒有向他和盤托出我的可笑的故事;隻說我受到失眠的困擾,腦子裡老是浮現任何一件物品,比如說一個籌碼或者一枚錢币的模樣……不久後,我在薩緬托街的一家書店發現-冊尤利烏斯·巴拉赫彙編的《紮伊爾傳說發展史有關文獻》(布雷斯勞,1899)。

     那本書裡指出了我的病根。

    作者在前言裡說,他"試圖把全部涉及紮伊爾的迷信的文獻收集在一卷便于閱讀的大八開本的書裡,包括屬于哈比希特檔案的四篇文章和菲利普·梅多斯·泰勒報告的原稿"。

    似乎早在18世紀伊斯蘭教就相信紮伊爾一說。

    (巴拉赫駁斥了佐登伯格認定是阿布菲達寫的文字。

    )"紮伊爾"一詞在阿拉伯文裡是"顯而易見"的意思;也就是神的九十九個名字之一;在穆斯林國家裡是指那些"具有令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