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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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三年(1226),遺山入仕了。

    由科舉入仕,是一條正當的道路,有《吏部掾屬題名記》: 吏部為六曹之冠,自前世號為前行官屬,府史由中後行而進者皆以為榮焉。

    國朝故事:掾屬之分有左右選,右選之在吏曹者,往往至公卿達官,然不能終更者亦時有之。

    古人以為吏猶賈然。

    賈有賢有愚。

    賢賈之取廉,日計不足,月計有餘。

    愚賈之求無紀極,舉身以徇貨,反為所累者多矣。

    此最善喻者。

    自風俗之壞,上之人以徒隸遇佐史,甚者先以機詐待之,廉恥之節廢,苟且之心生,頑鈍之習成,實坐於此。

    夫以天下銓綜之繫,與夫公卿達官之所自出,乃今以徒隸自居,身辱而不辭,名敗而不悔,甚矣人之不自重也。

    乃録南幸以來名姓凡若幹人,刻之石,孰善孰惡,孰由此而達,孰由此而敗,觀者當自知之,得以監焉。

    正大二年五月日,儒林郎權國史院編修官元某記。

     文章儘管如此寫,不久以後,六月仍歸嵩山,有《飲酒五首》、《後飲酒五首》。

     飲酒五首之二 去古日已遠,百偽無一真。

    獨餘醉鄉地,中有羲皇淳。

    聖教難為功,乃見酒力神。

    誰能釀滄海,盡醉區中民。

     利端始萌芽,忽復成禍根。

    名虛買實禍,將相安足論。

    驅驢上邯鄲,逐兔出東門。

    離官寸亦樂,裡社有拙言。

     後飲酒五首之二 少日不能觴,少許便有餘。

    比得酒中趣,日與杯杓俱。

    一日不自澆,肝肺如欲枯。

    當其得意時,萬物寄一壺。

    作病知奈何,妾婦良區區。

    但愧生理廢,飢寒到妻孥。

    吾貧蓋有命,此酒不可無。

     酒中有勝地,名流所同歸。

    人若不解飲,俗病從何醫。

    此語誰所雲,吾友田紫芝。

    紫芝雖吾友,痛飲真吾師。

    一飲三百杯,談笑成歌詩。

    九原不可作,想見當年時。

     在這幾首詩中,隻見到遺山的作品還沒有脫離古人的窠臼,但是到了《昆陽二首》,好問的詩變了,他的作品有了自己的面目。

    其痛切深刻,雖然還和後來有距離,但是使人一望便知道是遺山的詩了。

     昆陽二首 古木荒煙集暮鴉,高城落日隱悲笳。

    并州倦客初投迹,楚澤寒梅又過花。

    滿眼旌旗驚世路,閉門風雪羨山家。

    忘憂隻有清樽在,暫為紅塵拂鬢華。

     去日黃花半未開,南來忽復見寒梅。

    淹留歲月無餘物,料理塵埃有此杯。

    老馬長途良憊矣,白鷗春水亦悠哉。

    商餘説有滄洲趣,早晚乾坤入釣臺。

     即使在這個兵戈擾攘的時候,還是不免一些脂香粉膩的詩歌的。

    哀宗召駙馬都尉僕散阿海的女子入宮。

    好問有詩一首: 芳華怨 娃兒十八嬌可憐,亭亭嫋嫋春風前。

    天上仙人玉為骨,人間畫工畫不出。

    小小油壁車,軋軋出東華。

    金縷盤雙帶,雲裾踏雁沙。

    一片朝雲不成雨,被風吹去落誰家。

    少年豈無恩澤侯,金鞍繡帽亦風流。

    不然典取鷫鸘裘,四壁相如堪白頭。

    金谷樓臺悄無主,燕子不來花著雨。

    隻知環珮作離聲,誰向琵琶得私語?無情鸂鶒翡翠兒,有情蜂雄蛺蝶雌。

    勸君滿酌金屈卮,明日無花空折枝。

     當然這是一首情詩,即使是國難當頭,男女的感情是不容抹殺的,所以這首詩還是有它存在的理由。

    可是他的好友李長源卻作了一首《代金谷佳人答》,一時傳為美談。

     代金谷佳人答 石家園林洛水濱,粉垣碧瓦迷天津。

    樓臺參差映金谷,歌舞日日嬌青春。

    是時天下甲兵息,江南已傳歸命臣。

    永平以來太康治,四海一家無窮人。

    洛陽城中厭酺醵,司隸夜過不敢嗔。

    [1]王門戚裡争豪侈,車馬如水争紅塵。

    燒金斫玉延上客,季倫豈輸趙王倫?兩家炎炎貴相軋,笙竽嘈嘈妓成列。

    珊瑚紅樹鞭擊碎,步障青絲馬踏裂。

    因緣睚眦貴人怒,詔下黃門促收捕。

    郵夫防吏急喧驅,河南牒繫禦史府。

    鐘鳴漏盡行不休,生存華屋歸山丘。

    緑珠香魂涴塵土,侍兒忍居樓上頭!君王慈明宥率土,妾身竄名籍民伍。

    平生作得健兒婦,狗走雞飛豈敢惡? 兩首詩漸漸要入題了。

    蒙古人的刀聲劍影,正搖盪在空中,開封城邊的黃河水,究竟維持得了多少時,是無從估計的。

    “勸君滿酌金屈卮”是安慰,“生存華屋歸山丘”是警戒,長源的詩是有他的深刻意義的。

    [2] 蒙古人的刀光劍影是不是已經直逼到黃河北岸呢?看來情況是越來越緊張了。

    當然,女真人也不是弱者,大丈夫當死裏求生,決無束手待斃之理。

    還有那淮河南岸、大江東西的漢人(女真稱之為南人)呢,由於文化發展比較成熟,不是在刀光劍影下成長的,曾經吃過不少的虧,現在他們也變了,特别是在淮河兩岸的人民,他們能和女真人刀對刀、槍對槍,不這樣他們又怎能活下去呢。

    所以黃河東西、淮水南北,始終是在刀槍對抗中生活。

    這幾首詩隻能作為詩人的一些閑情别緻看,主要的還是刀槍對舉,金鐵齊鳴。

    這樣的教育是深刻的,從那時到現在,淮水南北的人民還是特别堅強的,七百多年的歷史在那裏,是可以作證的。

     正大三年,好問應斜烈之招至鄧州。

    斜烈行壽泗元帥府事,落職後,屯方城,其弟陳和尚隨往鄧州,好問應招往鄧州,先後凡六年。

    有《過翠屏口》七律一首: 鬢須蒼白葛衣寬,事外閑身也屬官。

    授簡如聞數枚叔,乘車初不少馮驩。

    沙城雨塌名空在,石峽風來夏亦寒。

    兩飽三飢已旬日,虛勞兒女勸加餐。

     從表面看,好問對於鄧州不甚留戀,事實上他對鄧州有他的看法。

    從整個情形看,金的地盤,北邊靠著黃河,蒙古軍有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