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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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到這個年齡,卻變得不可愛了,甚至叫周圍的人感到越來越讨厭。

    這些人到此年齡,便覺得自己的一生已“大勢已去”。

    想過去,盡是遺撼;望未來,滿目黃昏,夕陽西下。

    因此,他們一方面悲觀厭世,做出看透了一切、一切都沒意思的超然于世的姿态;另一方面又懷着陰暗的心理妒嫉一切年輕的生命——年輕的人,年輕的生活,年輕的世界,甚至剛出土的青草和枝頭上初成的蓓蕾都在妒嫉之例。

    他們整日被死亡的恐懼折磨着,心裡極度的扭曲,在超然于世的外表下又掩蓋着貪婪地攫取一切的欲望,想發财,想升官,想女人青睐;即是沒有這些安慰自己空蕩蕩的靈魂,最少也應該得到人們哪怕是虛假的擡舉!當看到人們開始讨厭自己的時候,又生硬地要求别人原諒他進入了“更年期”;因為醫學上要求男人們要體諒進入“更年期”的婦女……并不是所有進入“知天命”年齡的男人,都具有以上所說的那些狀态。

    實際上,大多數人即是到了這個年齡,仍然一如既往照常工作和生活着。

     張有智的問題倒不全是因他進入了“更年期”。

    其實,這個人老早就開始變了;變得滿腹牢騷,一腔怨氣;不謀工作,隻謀仕途。

    而一旦升遷無望,幹脆無所用心,在現有的位子上養尊處優,能享受就好好享受! 他一天首先關心自己的兩頓飯,菜要八個,酒要“名優”。

    有些幹部知道他愛“喝兩口”,就投其所好,常設家宴款待;有智場場不推,誰請都到,吃喝得天昏地暗,對“美食”之嗜好,大有路易十四之古風! 縣上隻一輛“上海”小車最好,當然成了他的專車。

    即是到城内某幹部家赴宴,他也要坐這輛車去——倒不是怕累,而是要顯個派頭。

    要辦事的人,隻要找到那輛車,也就找到了張有智。

     實際上他最化費精力保養自己的身體。

    不是通過鍛煉的方式,而主要是吃滋補藥品。

    人們經常看見他那輛黑色“上海”牌小轎車停在名中醫顧健翎老先生的門口。

     前不久,顧老先生到省裡去開政協會——他是省政協委員。

    就在顧老走後的幾天裡,張有智感到自己四肢無力,甚至腔内象是被挖空似的都沒勁把氣吸進去了。

     他慌了。

    顧先生不在,他趕忙讓司機把先生的一個“門生”接到自己家裡,為他号診看病。

     顧先生的門生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大夫,剛從省中醫學院畢業。

    因為他是大學畢業生,盡管人年輕,但張有智還是把他叫來了——他相信學問大,醫術也自然高明。

    這位年輕大夫是本縣人。

    第一次為原西縣的“一号人物”看病,不免有點受寵若驚。

     診斷為“氣虛”。

     可想而知,虛症要補,因此人參、鹿茸,枸杞、黃芪、蛤蚧全用上了。

     接連幾逼補藥下肚,張有智感到“氣虛”稍有好轉。

    不料,緊接着發生了一個大病:他感到喉嚨和胸腔裡到處沾滿了粘痰,就是連一點也吐不出來! 年輕中醫依然按“氣虛”給他開名貴補藥。

    張有智越吃越感到痰吐不出來。

    他為此折磨的白天晚上都在用勁地“吭”着,但連點痰絲絲都吭不出來。

     這真把人難受壞了!晚上他吭得睡不着,常常把被褥從炕上挪到腳地上,又從腳地上挪到炕上。

    他甚至歇斯底裡罵房子,神經質地抱住老婆哭鼻子。

    他記起了一句鄉俚俗話:女人怕哼,男人怕吭。

    天啊,難道他得了不治之症? 正在這時,地委又下文把他的縣委書記也給免了。

    對張有智來說,這是雪上加霜! 他知道,這是不講情面的呼正文對他下了“刀”。

    盡管衆人對田福軍姑息張有智有看法,其實有智對田福軍也是一肚子怨氣。

    本來他想當地委組織部長,結果田福軍沒任命他。

    哼,原來在原西縣都是同一級領導,你當了地委書記,我當不上副書記副專員,連個組織部長也不能當嗎?這是平調,又不是提拔!如果他是組織部長,呼正文現在能這樣砍切他嗎?張有智既得病又丢官,簡直痛不欲生! 賢惠的妻子勸慰他說:“你不要生悶氣,官又不是老先人賺下的,不當就不當。

    不管怎樣,身體要緊!趕快到省裡去檢查一下!” 張有智隻好聽從了妻子的勸慰,準備馬上起身去省城治病。

     還沒動身,顧健翎老先生開會回來了。

     張有智放棄去省城的打算,趕快找這位老神仙。

    顧先生号完脈,讓他把舌頭伸出來。

    老先生探頭瞧瞧,說:“你到鏡子前看看你的舌頭。

    ” 張有智在鏡子裡看見,他的舌頭竟黑得象一塊焦炭。

    他大驚失色地問顧老:“這是不是不治之症呀?”老先生笑了笑說:“你不要緊張。

    這是惡熱所緻。

    象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