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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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都在這裡上過學。

    而現在,他的兒子卻不得不離開這地方,搬到曾經喂驢拴馬的棚圈裡去念書了。

    這是曆史的恥辱,也是雙水村的恥辱。

    田福堂和他二爸那些人不知道是否為此感到羞愧?當年意想天開,炸山打壩;結果人亡壩破,把個好端端的學校也震垮了。

    哼,田福堂口口聲聲要給雙水村人民造福,瞧,這就是他造下的“福”! “不過,你孫少安大發感慨,可又給雙水村做了些什麼事?”有一個聲音突然在内心中問他。

     孫少安怔了怔,忍不住仰起臉向天空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僅僅在這一刹那間,某種想法便不由地主宰了他的意識,他猛然想:是呀,我為什麼不可以把這座學校重新建造起來呢?連神漢劉玉升都有魄力重建廟坪的破廟,我為什麼沒勇氣重建這個破學校? 一種使命感強烈地震撼了這個年輕莊稼人的心,使他渾身不由滾過了一道激奮的顫栗! 孫少安立刻想起了不久前在大牙灣煤礦和弟弟的那次談話。

    少平說的有道理!他既然慷慨地準備把一大筆錢扔到“三國”去,為什麼不拿這錢給村裡人辦點事!電視台有得是來錢處!國家、省上、縣上、鄉上,那也自有人治理呢! 而農村,就得靠生活在其間的人來治理。

    雙水村是他生存的世界,他一生的苦難、幸福、屈辱、榮耀,都在這個地方;無論從哪方面說,他都應該為親愛的雙水村做點事。

    他有能力這樣做——他的能力實際上也許隻夠在這個天地裡施展! 孫少安這樣一想,便很有些激動。

    他甚至把他将要做的事放到了本村近代史中去考慮。

    人的這樣一些活動,通常也不可避免地要受一種曆史意識的支配。

     在雙水村最近的幾代人中,曾有過幾個人用不同的方式給這個古老貧困的村莊上打了深深的印記。

     首先是金光亮他爸。

    這位老地主幾乎占據過本村三分之二的土地,使得許多人牛馬般活了一生就無聲無息地睡到了黃土地裡。

    另一位是俊武他爸。

    深孚衆望的金先生精通孔孟學說,用他的道德文章為村裡村外的人做過許多好事。

    東拉河一帶象他父親那個年齡的人,如果有識字知書者,都是受惠于這位老先生:連赫赫有名的田福軍,也是在金先生膝下完成的啟蒙教育…… 雙水村最近的一位曆史性人物當然是田福堂了。

    這是一個難以評價的人物。

    他統治了雙水村近三分之一世紀,客觀地說,有功也有過。

    至于功過那個大哪個小,這就不好說了,有待于未來的曆史做出結論。

     而眼下,另一個人物正在崛起。

    誰也想不到雙水村出了個“神職”人員!是的,劉玉升正以他的方式,開始強有力地影響雙水村的生活。

     可現在卻又給他孫少安提供了一個與之抗衡的機會。

    好,你劉玉升修廟,我孫少安建校!咱們就唱它個對台戲! 一個重大的行動就這樣在刹那間決定了。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甚至某些改變人類曆史過程的劃時代行動,很多情況下也往往是由某個偉人這樣決定的。

     孫少安旋即走出這座頹敗的學校院子,轉而來到不遠處的原二隊飼養院。

     孩子們正在上課。

    他蹑手蹑腳來到“教室”窗戶前。

    窗戶是臨時壘的,栽幾根粗糙的木棍,破麻紙被風吹得嘩嘩價響。

     他透過窗戶上的破紙洞,看見姚淑芳老師正領着孩子們讀拼音。

    裡面黑乎乎地,一股牲畜的糞便味直沖鼻子。

    他半天才看見虎子背抄着雙手,小胸脯挺着念拼音。

    他鼻根一酸…… 孫少安擰轉身急速地步出了這個破院子。

    他更加迫切地感到,他有責任讓孩子們盡快和這個飼養院永遠地告别,重新回到更好的環境中去念書。

     他沒有忙着去石圪節他的磚瓦廠,也沒有回家,直接去找他的朋友金俊武。

     俊武聽他說了自己的打算,也很興奮,立刻表示,隻要他出錢,他将全力支持他辦這件大事。

     兩個人同時還商定,他們也成立一個會,叫“建校委員會”,由少安任會長,俊武任副會長。

    俊武對少安說,他如果磚瓦廠的事忙,隻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