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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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僅僅用男歡女悅來說明我們生命大地的富饒與貧瘠…… 這是七月裡一個細雨蒙蒙的下午,田潤葉匆匆地走過水迹斑斑的南大街,往家裡趕去,本來是星期天,但市上舉行“青少年宮”落成典禮,她不去出席不行。

     拐進家屬區時,她的外衣都淋濕了,兩隻布鞋也糊滿了泥漿。

    她沒帶任何雨具;因為離家時,天雖然陰着,但沒有落雨的迹象。

     她本來想順路到二樓婆婆家看看兒子,但渾身水淋淋的,隻好先回二樓自己家去換衣服和鞋襪。

     保姆和孩子都在下面,家裡隻有向前一個人,不過,她進門後,見通往客廳的門閉着,聽裡面向前不知在鼓弄什麼,叮叮咣咣的。

    潤葉因急着換衣服,也沒看他幹什麼——丈夫閑着沒事,經常搜尋着做點零碎活;有時把還能用的東西都“修理”得不能用了。

    讓他幹去!閑呆着也着實是寂寞。

     她進了卧室,扒掉身上的濕衣服,從大立櫃中拉出另外的一身換上。

    這時,她聽見那邊叮叮咣咣的聲音停止了;他顯然已經知道她回到了家裡。

     潤葉換好衣服,把頭發用幹毛巾擦了擦,就彎腰在床下面尋一雙布鞋,以便換掉腳上又髒又濕的那雙。

    但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要找的那雙舊鞋。

     奇怪!哪兒去了呢?其他人一般從不進他們的卧室,鞋怎能不翼而飛?是保姆拿去賣給了收破爛的老頭?這不可能!保姆是個很規矩的農村姑娘,不會幹這種事。

     潤葉又在床下仔細翻攪了半天,她這才發覺,不僅那雙布鞋沒有了,她的另外幾雙鞋和向前的許多鞋也沒有了。

    她一刹那間緊張地想,是不是家裡進來過小偷?但很快又否定了這種想法——新鞋一雙沒少,賊娃子偷那些舊鞋幹啥?再說,向前一整天都不離家,小偷怎能進家來呢!正在疑惑之時,她看見向前坐着輪椅從客廳那邊拐過來,停在卧室的門口,舌頭舔着嘴唇,很不自然地看着她,臉上甚至有一種抱愧的神色。

     怎麼啦?她也停止了找鞋,不解地看着丈夫。

     “你先把膠鞋換上,那雙鞋……”向前吞吞吐吐說。

    “怎麼啦?”她開口問。

     “那雙鞋……讓我拆開了……還沒弄好。

    ”向前仍然有點咄呐。

     “拆開幹啥?”潤葉越來越莫名其妙。

     向前低傾下頭,說:“我想學釘鞋,因此……”“釘……鞋?”潤葉還是反應不過來丈夫究竟是怎麼去了。

     “嗯……我讓過去一個開車的朋友捎着買了一套釘鞋工具。

    ” “咱們就那麼幾雙鞋,破了再買新的,何必專門買個工具釘呢!” “我不是要釘咱們的鞋。

    我準備學會釘鞋後,辦個營業執照,到街上去做這營生……” 啊啊,原來是這樣! 潤葉這才恍然大悟。

    她走過來,手托在丈夫輪椅的扶手上,驚訝地看着他,問:“你這是為什麼?” 向前仍然低垂着頭,說:“看咱們的樂樂出生後,我感到幸福,又感到痛苦。

    幸福在于我有了兒子。

    我想不到自己成了這個樣子,還會有這麼大的福氣……“可是我心裡又太痛苦了,我是這樣一個廢物父親!葉,一個不能養活自己孩子的父親,有什麼臉面對孩子!有什麼臉活在這世上?再說,我父母親總有一天會離開人世間,到時,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養活我和孩子呢?想到這些,我的心就象錐紮一般!”因此,我盤算來盤算去,總得要學着做個什麼,賺點錢,也減輕你的一些負擔。

    我尋思,其它活我幹不成,但釘鞋主要靠兩隻手而不需要動腿;我的兩隻手勁大着哩,這你也知道……所以我瞞着你和父母,偷着讓人買了釘鞋工具,在家裡先練着……” 潤葉蹲在他面前,兩隻手搭在他的斷腿上,靜靜地聽他說。

    她看見,丈夫說話的時候,眼裡噙着淚水。

    “你不要這樣,”她說。

    “到任何時候,我都能養活了你和孩子。

    你現在身體不行,能幫我料理點家務就滿好了。

    ”“我知道,你和我父母親都不願我去幹這營生!你們都是領導人,有身份的人,而我卻蹲在街頭當個釘鞋匠,會給你們丢臉的……可是,我再幹不了其它活哇!葉,讓我一輩子這樣閑呆着,還不如讓我一死了事!”向前的臉在驟烈地抽搐着,扭向了一邊。

     潤葉被他的痛苦深深觸動了。

    她完全能理解丈夫的心情。

    他感到這樣活着是一種屈辱,他是個男人,不勞動而靠老婆養活,便失去了活人的尊嚴。

    是的,尊嚴,隻有勞動才能使人尊嚴地活着啊! 她應該支持他? 還用說嗎?當然應該支持!這勞動對他來說,已不僅是一般意義上的生存需要,而是在體現一個人生命的價值!她用手攏了攏他額前的頭發,說:“别擔心,我給他們做工作……” 這時候,她站起來,說:“走,讓我看看你把我那雙鞋破壞成啥樣了!” 向前擡起頭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