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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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也。

    ’”此以莊舃自比,言思鄉。

     〔九六〕遯世:隱遯。

    《易·乾》:“遯世無悶。

    ”眭(suī)誇:《北史·隱逸傳》:“眭誇一名旭,趙郡高邑人也。

    ……高尚不仕,寄情丘壑。

    ” 〔九七〕漁舍二句:謂漁民用草代瓦蓋屋頂,村外以古木爲橋,橫卧水上。

    茨:覆,蓋。

    槎(chá):水中浮木。

     〔九八〕禦寒句:謂用罽做被子以防寒。

    禦寒:防寒。

    衾:被子。

    罽(jì):用毛做成的氈子一類的物品。

     〔九九〕挹水句:謂用椰子殼當勺舀水。

    挹水:舀水。

    椰:常緑喬木,果實叫椰子。

     〔一〇〇〕窗蠹句:謂窗子蠹空處成爲蠍子窩。

    潛:隱藏。

    蠍:蠍子,一種節肢動物,下腮爲鉗形,四足,尾端有毒鈎。

     〔一〇一〕甍涎句:謂屋棟上爬滿了蝸牛。

    甍(méng):屋脊。

    涎:蝸涎。

    蝸分泌的一種黏液。

    綴:連。

    蝸:蝸牛。

     〔一〇二〕竇:洞。

    此指泉眼。

    藥:芍藥。

    宗元又有《戲題階前芍藥》詩。

    笆:竹籬。

     〔一〇三〕槲(hú):木槲花,南方所有,多生於古樹朽壤中。

    按此指槲寄生,是顯花植物寄生於櫸栗枝上者,長僅三四尺,幹淡黃緑色,柔軟,每隔三四寸有節,節間歧出小枝,每枝二葉,早春開淡黃色小花,實黃褐色,其所寄生之樹,甚受其害。

     〔一〇四〕蟲:指水母。

    《嶺表録異》:水母蝦爲目。

    水母者,閩人謂之,渾然凝潔,大如覆帽,腹如懸絮,有口而無目,常有蝦隨之,食其涎,浮涎水上,人或取之,則歘然而沒,乃蝦有所見耳。

    按:水母即海蜇,大者徑尺餘,狀如張繖,其薄皮俗稱海蜇皮。

    繖之邊緣,有耳及目,以司感覺。

    常浮遊水面,衆蝦附之,以爲棲息,古稱水母目蝦,謂其以蝦爲目,實非。

    以上皆説永州氣候、物産、生活之異。

     〔一〇五〕嗄(shà):聲敗而變。

    《老子》:“終日號而嗌不嗄。

    ”饒醉:多醉。

    皻:(zhā)鼻上皰。

    按:紅暈似瘡浮起著鼻上的名酒皻,俗所謂酒糟鼻子。

     〔一〇六〕曳捶:曳箠。

    箠,擊馬策。

    艾豭(jiā):老的牝豕。

    豭,俗作猳。

     〔一〇七〕看(kān):見。

    能(lái):《爾雅·釋魚》:“鼈,三足,能。

    ”是三隻腳的鼈。

    謂能形似鼈。

    訝:驚奇。

    鷨(huá):《廣韻》:鷨,鳥名,似雉。

     〔一〇八〕誰采:誰能采,即己不能采之意。

    中原菽:《詩經·小雅·小宛》:“中原有菽,庶民采之。

    ”菽:豆。

    巾:《周禮·春官·巾車》:“巾車下大夫二人。

    ”注:“巾猶衣也。

    ”疏:“謂玉金象革等以衣飾其車,故訓巾猶衣也。

    ”下澤車:即短轂車。

    《後漢書·馬援傳》:“(馬援)從容爲官屬曰:吾從弟少遊,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禦款段馬。

    ”注:“周禮曰:車人爲車,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也。

    ” 〔一〇九〕俚兒:野孩子。

    苦筍:一種竹筍。

    傖(cāng)父:楚人别種。

    又粗俗人稱傖夫或傖父。

    酸樝(zhā):即山樝,樝樹的果實,紅色有白點,味酸,可以吃。

     〔一一〇〕勸策二句:謂策杖而行,以茶當酒。

     〔一一一〕道流二句:謂與道士、和尚來往聚會。

    徵:召。

    會:聚。

     〔一一二〕香飯句:謂舂菰米煮飯。

    菰(gū):草名,生在淺水中,莖名茭白,果實叫菰米,都可以吃。

     〔一一三〕珍蔬句:謂折五茄做菜。

    五茄:藥名,《本草》雲:葉可作蔬菜食。

    世綵堂本注:“《筆墨閒録》雲:子厚長韻(按謂排律),屬對最精,如以死地對生涯,中原菽對下澤車,右言對左轄,皆的對,至於香飯炊菰米,珍蔬折五茄,假菰爲孤獨之孤,以對五也。

    ” 〔一一四〕方期句:謂剛思飲茶。

    《宋録》曰:“新安王子鸞,豫章王子尚詣雲濟道人於八公山。

    濟設茶茗,尚味之曰:此甘露也,何言茶茗。

    ”一説:謂纔欲學佛。

     〔一一五〕更欲句:謂更想飲酒。

    《抱樸子·袪惑》:“項曼都修道山中,忽遊紫府,飲流霞一杯酒,忽思家,爲上帝所斥,河東呼爲斥仙人。

    ”一説,又想修仙。

     〔一一六〕屋鼠二句:謂屋中的老鼠任它打洞,林裏的猴子任它拏取。

    從:任。

     〔一一七〕春衫句:謂用白紵來裁剪春衫。

    白紵:細而潔白的夏布。

     〔一一八〕朝帽句:謂把烏紗朝帽掛起來不戴。

    烏紗:帽名,唐代的官服。

     〔一一九〕恢恢網:句謂善惡天必有報。

    《老子》:“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 〔一二〇〕肅肅罝(jū):謂賢才當得起用。

    《詩經·周南·兔罝》:“肅肅兔罝。

    ”詩意言文王之時,賢才衆多,雖罝兔之野人,而其才可用也。

    罝,兔網。

     〔一二一〕衰榮二句:謂人事榮衰時變如蓂莢的生落,如月之盈缺。

    《宋書·符瑞志》:“蓂莢一名歷莢。

    堯時有草夾階而生,每月朔日生一莢,至望日落一莢。

    又如月之盈虧。

    月中有蝦蟆,故以蝦蟆代指月。

    月十五而盈,過十五則缺。

    ” 〔一二二〕溝邊柳:謂飄零路邊。

    隴上笳:謂聲音悲涼,如聞隴上笳聲。

    二句暗寓自己的遭遇和心情。

     〔一二三〕共思句:謂與張署共想離别之處。

    《楚辭·九歌·湘君》:“捐餘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

    ”王逸注:“言己雖見放逐,常思念君,設欲遠去,猶捐玦佩置於水涯,冀君求己,示有還意。

    ”澧浦:澧州。

    以張署爲澧州刺史,故及之。

     〔一二四〕千騎句:謂遙想張署常有千騎相擁而行。

    緺(guā):綬,紫青色。

    《後漢書·輿服志》注:“緺綬,其色青紫。

    ”“緺,青紫色。

    ”《史記·滑稽列傳》:“(東郭先生)拜爲二千石,佩青緺,出宮門,行謝主人。

    ”按:漢十有二州,每州刺史一人……成帝更爲牧,秩二千石。

    建武十八年,復爲刺史。

    張署爲刺史,故佩緺。

    以上自“慕友慚連璧”至此,皆自叙貶黜後的生活和心情。

     【評箋】 清·金武祥評曰:“《柳子厚同劉二十八述舊言情八十韻》,韻愈險,而詞愈工,氣愈勝,最爲長律中奇作。

    稱柳詩者,未有及之者也。

    劉夢得《歷陽書事七十韻》,亦足旗鼓相當。

    ”(《粟香隨筆》三筆卷一) 苦竹橋〔一〕 危橋屬幽徑,繚繞穿疎林〔二〕。

    迸籜分苦節,輕筠抱虛心〔三〕。

    俯瞰涓涓流,仰聆蕭蕭吟〔四〕。

    差池下煙日,嘲鳴山禽〔五〕。

    諒無要津用,棲息有餘陰〔六〕。

     〔一〕此詩是《巽公院五詠》之五。

    巽公:指僧重巽,居永州龍興寺。

    宗元有《酬巽上人以竹間自採新茶見贈酬之以詩》,又有《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

    苦竹:桿矮小,節較它竹爲長,四月中生筍,味苦不中食。

    晉戴凱之《竹譜》、元李衎《竹譜詳録》卷三《竹品》均載此竹。

    李白《勞勞亭》詩:“苦竹寒聲動秋月。

    ”白居易《琵琶行》詩:“黃盧苦竹繞宅生。

    ”均指此竹。

    苦竹橋,是苦竹間的橋。

     〔二〕危橋二句:謂高橋連接着幽深的小路,小路曲折地穿過疎竹林。

    危:高。

    屬:連。

     〔三〕迸籜二句:謂竹有堅節外見,亦有空心内含。

    籜(tuò):竹筍外一層層的筍皮。

    筍長成竹,其所脫之皮曰籜,俗謂之筍殼。

    迸:裂。

    筠(yún):竹皮。

    《禮·禮器》:“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

    ”《疏》:“筠是竹青皮。

    ”虛心:空心。

     〔四〕涓涓流:緩流的水。

    仰聆:仰聽。

    蕭蕭吟,謂風吹竹葉聲。

     〔五〕差池:不齊貌,形容苦竹的枝葉。

    謂竹間見煙日下沉。

    嘲(zhāozhā):鳥聲細碎。

    謂竹上聞禽聲雜亂。

     〔六〕諒無二句:謂實在無渡川之用,隻可以爲棲息者提供陰涼。

    諒:實在。

    津:渡口。

    要津,重要渡口。

    餘陰:指竹葉的蔭覆。

    詩以竹自喻。

     以上永州詩。

     汨羅遇風〔一〕 南來不作楚臣悲〔二〕,重入脩門自有期〔三〕。

    爲報春風汨羅道,莫將波浪枉明時〔四〕。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憲宗詔宗元入京,自永州水路北行至汨羅江作。

    韓愈《柳子厚墓誌銘》:“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

    ”《資治通鑑》卷二百三十九:“元和十年,王叔文之黨坐謫官者,凡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憐其才欲漸進之者,悉召至京師。

    ”汨(mì)羅:汨水,又稱汨羅江,發源於湖南省東北部幕阜山,流經湘陰縣入湘水。

    戰國時楚國愛國詩人屈原投此江而死。

     〔二〕南來句:謂當初雖南貶永州,並未像屈原那樣悲不欲生。

    南來:指永貞元年(八〇五)宗元貶永州。

    楚臣:指屈原。

    屈原被逐,抑鬱悲憤,投江自殺。

     〔三〕重入句:謂始終堅信召回有日。

    脩門:戰國楚都郢的城門。

    《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入脩門些。

    ”注:“脩門,郢城門也。

    ”此以脩門指唐京師長安。

     〔四〕爲報二句:謂爲我告訴汨羅江上的春風説:莫興波浪,誤我行程,辜負聖明時代。

    爲報:爲我告知。

    春:謂還朝季節。

    宗元二月至長安(見《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詩),則此時爲正月或二月初。

    “風”字扣題,下啓“波浪”。

    道:説。

    枉:枉然,辜負。

    明時:聖明時代。

    這是宗元貶官以來第一首快詩。

     善謔驛和劉夢得酹淳于先生〔一〕 水上鵠已去,庭中鳥又鳴〔二〕。

    辭因使楚重,名爲救齊成〔三〕。

    荒壠遽千古,羽觴難再傾〔四〕。

    劉伶今日意,異代是同聲〔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柳宗元、劉禹錫應召同赴京,途襄陽,過淳于髠墓,禹錫作《題淳于髠墓》詩:“生爲齊贅壻,死作楚先賢。

    應以客卿葬,故臨官道邊。

    寓言本多興,放意能合權。

    我有一石酒,置君墳樹前。

    ”宗元作此詩和之。

    善謔驛:世綵堂本孫汝聽注:“驛在襄州之南,即淳于髠放鵠之所,今訛爲善謔驛。

    ”劉夢得:劉禹錫字夢得。

    酹(lèi):以酒澆地,表示祭奠。

    淳于先生:淳于髠(kūn):戰國齊人,其事載《史記》卷七十四、卷一百二十六。

     〔二〕水上二句:《史記·滑稽列傳》:“齊王使淳于髠獻鵠於楚。

    出邑門,道飛其鵠,徒揭空籠,造詐成辭,往見楚王曰:‘齊王使臣來獻鵠,過於水上,不忍鵠之渴,出而飲之,去我飛亡。

    吾欲刺腹絞頸而死,恐人之議吾王以鳥獸之故令士自傷殺也。

    鵠,毛物,多相類者,吾欲買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

    欲赴佗國奔亡,痛吾兩主使不通。

    故來服過,叩頭受罪大王。

    ’楚王曰:‘善,齊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賜之,財倍鵠在也。

    ”又載:“齊威王之時喜隱,好爲淫樂長夜之飲,沈緬不治,委政卿大夫。

    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諫。

    淳于髠説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

    諸侯振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

    ”庭:原本作“亭”,據訓詁本改。

     〔三〕使楚:見上注。

    救齊:《史記·滑稽列傳》載:“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

    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

    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纓索絶。

    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豈有説乎?’髠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甌窶滿篝,汙邪滿車,五穀蕃熟,穰穰滿家。

    ”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

    ’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黃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

    髠辭而行,至趙。

    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

    楚聞之,夜引兵而去。

    ”以上四句叙淳于髠以善於寓言應變有功於國,揚名當世。

     〔四〕荒壠二句:既指諫齊威王夜飲事,又和禹錫詩末二句,謂淳于髠久已作古,不能再飲酒。

    荒壠:指淳于髠的墳墓。

    羽觴:酒杯。

    《史記·滑稽列傳》:“(楚兵退)威王大悅,置酒後宮,召髠賜之酒。

    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鬥亦醉,一石亦醉。

    ’威王曰:‘先生飲一鬥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説可得聞乎?’髠曰:‘……若乃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髠竊樂此,飲可八鬥而醉二參。

    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舃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髠而送客。

    羅襦襟解,微聞薌澤。

    當此之時,髠心最歡,能飲一石。

    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

    言不可極,極之而衰。

    ’以諷諫焉。

    齊王曰:‘善。

    ’乃罷長夜之飲。

    ” 〔五〕劉伶二句:謂禹錫置酒於墓前,意在引淳于髠爲同調。

    劉伶:字伯倫,西晉人,嗜酒而遺形骸,著《酒德頌》。

    伶雖縱酒,但機應不差。

    澹默少言,不妄交遊,與阮籍、嵇康爲友。

    參見《晉書·劉伶傳》。

    此以劉伶比劉禹錫。

    異代:不同時代。

    同聲:志趣相合。

    全詩概括淳于髠其人,稱其滑稽善寓言及忠心爲國。

    忠心爲國也是宗元、禹錫的品格,可説與淳于髠是異代同聲。

    然淳于髠以有大功於國,而名垂千古;則宗元、禹錫卻以參加永貞革新而貶謫十年,相比之下,自然對淳于髠以才爲君用産生羨慕之情。

    二人題詩蓋由此而發,不可看作文字遊戲。

     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一〕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裡外北歸人〔二〕。

    詔書許逐陽和至,驛路開花處處新〔三〕。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二月應詔赴京作。

    詔:皇帝的詔令。

    追:猶召也。

    《管子》卷第十七《七臣七主》:“馳車充國者,追寇之馬也。

    ”注:“追,猶召也。

    言馳車所以召寇。

    ”都:京城。

    灞亭:亭名。

    唐長安京兆府萬年縣東二十裡有灞水,上有灞橋(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一)。

    《三輔黃圖》雲:“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

    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别。

    ”唐人因之,灞亭建于河畔橋側。

     〔二〕十一二句:十一年前,永貞元年(八〇五)九月,貶宗元邵州刺史,未至,十一月道貶永州司馬(見《舊唐書》卷十四《憲宗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召赴長安,首尾十一年。

    南渡客:貶永州,南經洞庭,溯湘江,故稱南渡。

    四千裡外:《舊唐書》卷四十《地理志三》:“江南西道永州,在京師南三千二百七十四裡。

    ”言四千裡係粗舉之數。

    北歸:指回長安。

     〔三〕詔書二句:謂皇帝詔書允許我於陽和二月抵達京都,官道上正到處開着鮮豔的春花。

    許:允許。

    逐:《説文》:“逐,追也。

    ”此作伴隨解。

    陽和:二月暖氣。

    《史記·秦始皇本紀》:“二十九年,登之罘,刻石:‘維二十九年,時在仲春,陽和方起。

    皇帝東遊,巡登之罘。

    ’”驛路:官道。

     奉酬楊侍郎丈因送八叔拾遺戲贈詔追南來諸賓二首(選第二首)〔一〕 一生判卻歸休,謂著南冠到頭〔二〕。

    冶長雖解縲紲,無由得見東周〔三〕。

     〔一〕楊侍郎:楊於陵,字達夫,弘農(今河南靈寶縣)人,元和五年入爲吏部侍郎,元和九年改兵部侍郎,元和十一年貶桂陽。

    事見《舊唐書·楊於陵傳》。

    元和十年二月,宗元被召回京,三月出爲柳州,此詩乃二、三月間作於長安。

    八叔拾遺:陳景雲《柳集點勘》雲:“拾遺名歸厚,字貞一,行八,侍郎於陵之族叔。

    元和七年自拾遺貶國子主簿,晚歷典大州,大和中卒。

    ”詔追南來諸賓:見《汨羅遇風》、《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詩。

     〔二〕一生二句:謂原以爲貶永州永無歸日。

    判卻:拚着。

    歸休:謂歸而休息,指罷官閑居,廢置不用。

    謂著:隻説要戴。

    南冠:楚人之冠。

    《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

    ’”後作爲羈囚之代稱。

     〔三〕冶長二句:謂我等雖被召回,但無由去見楊憑。

    冶長:公冶長,孔子弟子、女壻。

    縲紲(lěixié):拘繫囚犯的繩索。

    《論語·公冶長》:“子謂公冶長,‘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

    ’以其子妻之。

    ”時公冶長在獄中。

    解縲紲,釋罪。

    此指諸人被召回。

    東周:周平王遷都洛邑(今河南洛陽),史稱東周,又稱洛邑爲東周。

    楊憑於元和四年己醜貶臨賀尉,繼遷餘杭長史,七年壬辰自外入爲王傅居洛陽。

    柳宗元是時爲永州司馬,作詩五十韻以獻之,有“高居遷鼎邑”之句。

    此詩“東周”蓋指楊憑。

    宗元娶楊凝女,爲憑從子壻。

     以上自永赴京途中及至京詩。

     再上湘江〔一〕 好在湘江水〔二〕,今朝又上來。

    不知從此去,更遣幾年迴〔三〕? 〔一〕湘江:又稱湘水。

    發源於唐嶺南道桂州全義縣(今廣西興安縣)陽朔山。

    北流經江南西道永州陵零縣(今湖南縣名)、祁陽縣(今湖南縣名)、衡州衡陽縣(今湖南衡陽市)、潭州長沙縣(今湖南長沙市)、嶽州湘陰縣(今湖南縣名),入青草湖,即洞庭湖。

    參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嶺南道四桂州及卷二十九江南道五永州、衡州、潭州,及卷二十七江南道三嶽州。

    宗元永貞元年貶永州,入洞庭,溯湘江而至永州。

    元和十年春奉詔回京,同年三月又出爲柳州刺史,又溯湘江。

    《舊唐書》卷十五《憲宗紀》元和十年三月:“以虔州司馬韓泰爲漳州刺史,永州司馬柳宗元爲柳州刺史,饒州司馬韓曄爲汀州刺史,朗州司馬劉禹錫爲播州刺史,台州司馬陳諫爲封州刺史。

    ”又《資治通鑑》卷二百三十九載元和十年:“王叔文之黨,坐貶官者,凡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欲進之者,悉召至京師,諫官争言其不可,上與武元衡亦惡之。

    三月乙酉,皆以爲遠州刺史,官雖進而地益遠。

    永州司馬柳宗元爲柳州刺史。

    ” 〔二〕好在:存問之辭,猶言安穩。

     〔三〕去:往,謂離此赴柳州。

    遣:派。

    幾年迴:何年回來。

     長沙驛前南樓感舊〔一〕 海鶴一爲别,存亡三十秋〔二〕。

    今來數行淚,獨上驛南樓〔三〕。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赴柳州途中作於長沙。

    長沙:今湖南長沙市,唐屬江南西道潭州。

    驛(yì):驛站,古代供傳送公文的人休息和更換車馬之所。

    漢制,三十裡置驛。

    唐凡三十裡置驛,驛有長,共有驛一千六百三十九。

    感舊:感懷舊事。

     〔二〕海鶴二句:宗元自注雲:“昔與德公别於此。

    ”海鶴:世綵堂本孫汝聽注曰:“海鶴以譬德公。

    ”德公,未詳其人。

    存亡:德公已故去,自己尚生存。

    三十秋:三十年。

    宗元此時四十三歲,上溯三十年當爲唐德宗興元元年(七八四)。

    若“三十”舉其整數,亦在興元元年左右。

    宗元父柳鎮曾爲鄂嶽沔都團練判官。

    宗元《先侍禦史府君神道表》雲:“遷殿中侍禦史,爲鄂嶽沔都團練判官。

    元戎大攘狡虜,增地進律,作《夏口破虜頌》。

    ”《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九:“興元元年正月,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驍將董侍募死士七千襲鄂州。

    刺史李兼偃旗卧鼓,閉門以待之。

    侍撤屋材以焚門,兼帥士卒出戰,大破之。

    上以兼爲鄂嶽沔都團練使。

    ”則柳鎮爲李兼判官,是時宗元十三歲,當隨父在任,因有長沙之行。

    此二句意謂,三十年前與德公分手於此,德公即作古人。

     〔三〕獨上:承上文“别”、“亡”二字。

     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别〔一〕 十年憔悴到秦京,誰料翻爲嶺外行〔二〕。

    伏波故道風煙在,翁仲遺墟草樹平〔三〕。

    直以慵疏招物議〔四〕,休將文字占時名〔五〕。

    今朝不用臨河别,垂淚千行便濯纓〔六〕。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三月,柳宗元出爲柳州刺史,劉禹錫出爲連州刺史,一路南行,至衡州衡陽縣(今湖南衡陽市)分手時作。

    《舊唐書·柳宗元傳》:“元和十年,例移爲柳州刺史。

    時朗州司馬劉禹錫得播州刺史,制書下,宗元謂所親曰:‘禹錫有母年高,今爲郡蠻方,西南絶域,往復萬裡,如何與母偕行?如母子異方,便爲永訣。

    吾於禹錫爲執友,胡忍見其若是?’即草章奏,請以柳州授禹錫,自往播州。

    會裴度亦奏其事,禹錫終易連州。

    ”劉禹錫《重至衡陽傷柳儀曹詩》小序雲:“元和乙未歲,與故人柳子厚臨湘水爲别,柳浮舟適柳州,餘登陸赴連州。

    後五年,予從故道出桂嶺,至前别處,而君殁於南中,因賦詩以投弔。

    ”詩有雲:“憶昨與故人,湘江岸頭别。

    我馬映林嘶,君帆轉山滅。

    ”則衡陽分路乃宗元溯湘江赴柳州,劉禹錫由陸路赴連州。

     〔二〕十年二句:謂十年被貶,有幸召回,沒想到反而逐出更荒遠的五嶺之外。

    十年:永貞元年(八〇五)貶宗元永州司馬、禹錫朗州司馬,元和十年(八一五)俱召回,計十年。

    秦京:唐京城長安,舊屬秦,故雲。

    翻:反。

    嶺外:五嶺之南,柳州、連州皆在嶺南。

     〔三〕伏波二句:虛寫嶺南蕭條之景。

    伏波:漢將軍名號,漢武帝時路博德、東漢光武帝時馬援,皆爲伏波將軍。

    漢武帝元鼎五年(前一一二)四月,南越(今廣東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一帶)王相呂嘉反,武帝遣軍討伐,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湟水。

    次年,南越平,斬呂嘉首級。

    事見《漢書·武帝紀》。

    又東漢光武帝建武中,交阯(今越南河内市東北)女子徵側反,佔嶺南六十餘城,自立爲王,光武帝拜馬援爲伏波將軍,南征交阯,斬徵側,受封新息侯。

    事見《後漢書·馬援傳》。

    故道:曾經過的路。

    翁仲:謂墓前石人。

    《三國志·魏書·明帝紀》:“魏明帝景初元年注:‘大發銅,鑄作銅人二,號曰翁仲,列坐于司馬門外。

    ’”後稱銅像或墓道石像爲翁仲。

    何焯雲:“沈佺期《渡南海入龍編詩》:‘尉佗曾馭國,翁仲久遊泉。

    ’亦以翁仲爲嶺外事,但檢之不得其原。

    皇甫録《近峰聞略》雲:‘阮翁仲安南人,身長三丈二尺,氣質端勇,事秦始皇,守臨洮,聲振匈奴,秦範其像,置司馬門外,匈奴使來見之,猶以爲生。

    ’惜不載所出何書。

    出桂陽,下湟水,正連州地,題雲‘分路’,則‘翁仲’句乃適柳之路也。

    ”(《義門讀書記》)遺墟:指墓地。

    平:長滿。

     〔四〕直以句:謂隻因參與王叔文新政而遭迫害。

    直以:隻因。

    慵疏:懶散疏忽,反語,實指鋭意改革。

    物議:衆人的議論。

    《南齊書·王儉傳》:“少有宰相之志,物議鹹相推許。

    ”此指政敵的攻擊迫害。

     〔五〕休將句:謂不要以文學據有當時的名聲。

    文字:詩文等文學作品。

    占(zhàn):有,據有。

     〔六〕今朝二句:《文選》李陵《與蘇武》:“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

    ”李詩以在河邊濯纓表示惜别之情,宗元反用其意,謂今日不必作臨河之别,因爲垂淚成河已可濯纓。

    極寫此别之傷痛。

     【附録】 劉禹錫《再授連州至衡州酬柳柳州贈别》:去國十年同赴召,渡湘千裡又分歧。

    重臨事異黃丞相,三黜名慚柳士師。

    歸目併隨迴鴈盡,愁腸正遇斷猿時。

    桂江東過連山下,相望長吟《有所思》。

     【評箋】 清·何焯雲:“路既分而彼此相望,不忍遽行,唯有風煙草樹,黯然欲絶也。

    ”(《唐詩鼓吹》批語卷一) 重别夢得〔一〕 二十年來萬事同〔二〕,今朝歧路忽西東。

    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爲鄰舍翁〔三〕。

     〔一〕成詩之日同《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别》,見該詩注〔一〕。

     〔二〕萬事同:謂經歷相同。

    貞元九年(七九三),宗元、禹錫同榜進士;貞元二十一年(八〇五),同參與王叔文新政,同被貶爲遠州司馬;元和十年(八一五)二月,同應召抵京,三月,同放爲遠州刺史。

    經歷相同已有二十三年,此舉其成數曰“二十年”。

     〔三〕皇恩二句:謂將來若許歸隱,晚年也要結爲鄰居。

     【附録】 劉禹錫答詩:弱冠同懷長者憂,臨歧回想盡悠悠。

    耦耕若便遺身世,黃髮相看萬事休。

     嶺南江行〔一〕 瘴江南去入雲煙,望盡黃茆是海邊〔二〕。

    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長蛟涎〔三〕。

    射工巧伺遊人影,颶母偏驚旅客船〔四〕。

    從此憂來非一事,豈容華髮待流年〔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赴柳州刺史任,過五嶺後作。

    嶺:五嶺,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

    一説大庾、騎田、都龐、萌渚、越城爲五嶺。

    均見《漢書·張耳傳》注。

    嶺南,五嶺之南。

    宗元貶柳州,屬嶺南東道。

    江:蓋指桂林以南的洛清江。

    因爲柳宗元此行先至桂林,然後赴柳州。

     〔二〕瘴江二句:謂江水南流入海。

    瘴(zhàng):古指南方能傳染疾疫的濕熱之氣。

    瘴江,有瘴氣的江,此指柳江或潭水。

    入雲煙:江水遠流到天邊煙靄雲氣之中。

    黃茆(máo):即黃茅,多年生草,葉狹長,莖下有白粉,秋開白花成穗,其端有黃毛,故名。

    海:南海。

     〔三〕山腹:山腰。

    象迹:大象的足迹。

    潭心:潭水中。

    蛟:相傳爲龍的一種,一説爲無角之龍。

    涎(xián):口水。

    蛟涎,蛟龍口水。

    孫汝聽注:“南方池塘溝港中往往有蛟,或於長江内吐涎。

    人爲涎制不得去,遂投江中。

    ”一説蛟即水蛭,蛟涎爲水蛭所分泌的黏液。

    孫光憲《北夢瑣言》:“蛟形如螞蝗,即水蛭也。

    蛟沫腥黏,掉尾纏人而噬其血。

    ”李商隱《酬令狐郎中》詩:“象卉分疆近,蛟涎浸岸腥。

    ”蛟涎究爲何物,姑存疑。

     〔四〕射工二句:謂異物可畏,氣候惡劣。

    射工:傳説的毒蟲名。

    《詩經·小雅·何人斯》:“爲鬼爲蜮。

    ”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下:“蜮,一名射影。

    南人將入水,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濁,然後入。

    ”張華《博物志》二:“江南山谿中有射工蟲,甲蟲之類也。

    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以氣射人影,隨所著處發瘡,不治則殺人。

    ”巧伺:善於窺伺。

    遊人:岸邊過路人。

    颶:海上大風。

    颶母,颶風前天空出現的彩雲。

    李肇《國史補》下:“南海,……海風四面而至,名曰颶風。

    颶風將至,則多虹蜺,名曰颶母。

    然三五十年始一見。

    ”劉恂《嶺表録異》上:“南海秋夏間,或雲物慘然,則其暈如虹,長六七尺,比候,則颶風發,故呼爲颶母。

    ”客:宗元自謂。

     〔五〕從此二句:謂此來柳州令人憂慮之事甚多,當努力爲政,不可使歲月空流逝。

    華髮:白髮。

    流年:歲月如流,故曰流年。

    一説:此去柳州,憂危之事甚多,華髮之人,豈能永年。

     【評箋】 明·廖文炳雲:“此叙嶺南風物異于中國,寓遷謫之愁也。

    言瘴江向南,直抵雲煙之際,一望皆是海邊矣。

    雨晴則象出,日煖則蛟遊,射工之伺影,颶母之驚人,皆南方風物之異者。

    是以所愁非一端,而華髮不待流年耳。

    ”(《唐詩鼓吹註解》卷一) 清·紀昀雲:“雖亦寫眼前現景,而較元白所叙風土,有仙凡之别。

    此由骨韻之不同。

    五六舊説借比小人,殊穿鑿。

    ”(《瀛奎律髓刊誤》卷四) 章士釗雲:“子厚謫永十年,謫柳四年,雖同一謫也,而子厚之志趣與舉止,前後互異。

    蓋司馬爲冗職閒曹,於履職字民,都無甚責任可言。

    ……至拜柳州刺史,則吐言頓異,以明職責迥乎不同。

    ……彼將於柳一展平生抱負,而竭力爲國家泯絶華夷遠邇之迹,不難想見。

    何以證之?彼在柳州有七律二首,其一雲:‘瘴江南去入雲煙,……’在末一聯,表逹一己志願。

    蓋‘從此憂來非一事’雲者,謂整理瘴江,而提高其文化準程,需要種種行政工作,而身被痞疾,誠恐年華之不我與,因以‘豈容華髮待流年’一語卒成之。

    ”(《柳文指要》下·卷五) 以上自京赴柳途中作。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一〕 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二〕。

    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三〕。

    嶺樹重遮千裡目,江流曲似九回腸〔四〕。

    共來百越文身地,猶自音書滯一鄉〔五〕。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初至柳州刺史任作。

    漳州:唐屬江南道,治龍溪縣,即今福建龍溪縣。

    汀州:唐屬江南道,治長汀縣,即今幅建長汀縣。

    封州:唐屬嶺南道,治封川縣,即今廣東封川縣。

    連州:唐屬嶺南道,治陽山縣。

    即今廣東連縣。

    四州刺史皆永貞元年與宗元同貶之“八司馬”中人,元和十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