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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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毫瞞他不得,不可不慎也。

    珍重,珍重! 與吳中淮 區區暮年來勘得生死一關頗較明白。

    生死如晝夜,人所不免。

    四時之序,成功者退,人生天地間,此身同于太虛,一切身外功名得喪何足以動吾一念?一日亦可,百年亦可,做個活潑無依閑道人,方不虛生浪死耳。

    惟是老師所傳非竟一脈未得人承領,日夜疚心。

    世間不無豪傑,明爽者或失誠實,笃厚者或失穎慧,所以注念于吾執事,尤耿耿不容已。

    不知近來行持更複何似?知吾丈愛我信我,當不以為缪悠也。

     答程方峰 使至,領世丈手書,反複展玩,審知信道之笃。

    晚年優遊樂道,所見益邃,良用欽企。

     天泉證道大意原是先師立教本旨,随人根器上下,有悟有修。

    良知是徹上徹下真種子,智雖頓悟,行則漸修。

    譬如善才在文殊會下得根本知,所謂頓也。

    在普賢行門參德雲五十三善知識,盡差别智,以表所悟之實際,所謂漸也。

    此學全在悟,悟門不開,無以徵征學。

    悟不可以言思期必而得。

    悟有頓漸,修亦有頓漸。

    著一漸字,固是放寬;着一頓字,亦是期必。

    放寬便近于忘,期必又近于助。

    要之,皆任識神作用,有作有止,有任有滅,未離生死窠臼。

    若真信良知,從一念入微承當,不落揀擇商量,一念萬年,方是變識為智,方是師門真血脈路。

     世丈謂區區妙悟神契,獨先得之。

    區區實無所得,蓋常折肱于此,偶有所徵耳。

    竊念世丈種種行持隻幹辦此一事,知無别路可走,然尚未脫意根。

    種種參會養此良知之體,使光潔圓淨,能寂能照,觸處似無所疑,不為無見,然尚未離見解。

    若欲度脫生死、會通世出世法,更須百尺竿頭進步,從何處着腳,忘意忘見,庶幾得之。

     見來教建閣五峰洞中,專事養靜,打眠安息,一念惺惺不忘之意,令人有漂然神遊之興。

    衰年艱于遠涉,無由合并,終此究竟一言,殊為耿耿! 與胡鹿崖 吾兄處谪鄉,神思妥貼,足知日用功夫随處得力。

    但以此望諸衆人是為奇特,自吾兄視之,隻是家常茶飯,此外功夫,還須有可精處。

     吾人學問不得力,隻是一種世情鬧熱心放不下。

    下者以功利馳騁,上者以事業揮霍,最上者以道術通融。

    此等鬧熱處,譬之塵埃與金石之屑,好醜雖不同,其為明眼之累則一而已。

    若非徹底懲創,痛将冷落枯淡下來,欲與至道相應,不可得也。

    至道本淡,淡之一字便是吾人對病之藥。

    才冷淡,便見本色;才鬧熱,便落世情。

    此中非見解所能湊泊,非氣魄所能支持。

    自痛自癢,惟自知自力而已。

     某于吾兄有同心之愛,敢以所病而藥者就正于兄,彼此不憚服食,得為天地間少病男子,亦千古一快也。

     與周洞岩 士友自閩中來,多傳相念之情,可謂迹遠而心迩矣。

     貴省自南野先生捐謝後,東廓、雙江、明水諸丈先後相繼而逝,同心日就蕭索。

    念庵兄去秋一病幾危,今雖平複,右手尚苦揮灑,且閉關不成,諸友聚會之興益孤,思之怃然興懷。

    所望吾兄益務征邁,時時從真性流行,不阏不縱,雖當兵革紛馳之中,不忘飲水曲肱之樂,一毫不為幻境所奪。

    明道所謂萬變在人,了無一事,須親身勘過,乃見大豪傑作用。

    若隻揀好題目做,抹殺過時光,甚非所望于同心也。

     與徐龍寰 來教與從事于寡過,知虛受求益之懷。

    過者,聖賢所不免,但辨有心無心,從一念取證。

    陽明先師提出良知兩字,是希聖希賢真根子,有無之間,其機甚明,瞞他些子不得。

    吾人今日之學未能光顯于世,雖是緻知功夫未切,亦是格物未有歸着。

    物是見在感應之實事,既有民社之職,種種簿書期會便是感應之物,于此磨得心平氣和、不急不緩,以直而動,才過即覺,才覺即化,便是格了簿書期會之物,一切酬酢逆順好醜莫不皆然。

    非必習靜與讀書然後為學也。

     與魯書堂 執事宰劇邑、撫疲民,一切經綸注措,足以孚衆情而當上意,足占幹局之良矣。

    顧吾人一生惟有此學,無論閑忙順逆,皆是圓明一竅中流出,日應萬變而不窮。

    苟此中不得機竅,隻在境上随緣抹過,忙時便躁,閑時便昏,順則恣情,逆則拂意,了無自得之處。

    然自得在于深造,而其要莫先于淡。

    世情淡得下,則不從軀殼上起念,欲障漸除,真機自然透露,人我兩忘,好惡不作,平懷順應,坦坦蕩蕩,無入而不自得矣。

    此古人平天下之大道,不可以襲取而僞為者也。

    向與執事别時,曾談其梗概,見執事怃然若有所契于中,故為申告之,亦一體相成之意,不容自已也。

     與蕭全吾 貢受軒雲執事在白鹿時,向道之志甚切,所見亦邃,詢問居官作用,能盎然出之,不失初念否?予以為潔己愛民,更無可訾,若講學風聲未見鼓動,豈意興少減于白鹿時耶?承執事道誼相信,故以相聞,幸密察之! 存齋公學則一書,雖調停兩家之說,以此開發初機,亦甚有補,謹附覽,可即命刻之以廣其傳,亦歌弦一助也。

     與完璞會中諸友 不相會許時,近來會聚之興何如? 督學使者不喜此事,意見不同,無足為怪。

    但此事原是追複先賢道場,又經四五撫按與學憲詳議處分,已有成案,縱欲變更,豈肯甘心自外于名教?但願諸賢牢立腳跟,默默自修,養晦待時,終當有清泰之期。

    損益盈虛,時乃天意。

    天意欲玉成諸賢,故生出此一番艱苦,以為堅志熟仁之助。

    若諸賢不能自立,随世起倒,雖使終身處在順境,隻成支吾粉飾過日,于鍛煉磨砻未有分毫補益處也。

    烈火中方見真金,若隻是鍍金假貨,随火銷铄,則自讨敗露,亦不足惜也。

    立與不立,隻在一念轉移,真假可以立辨。

    且彼作惡,亦是吾黨依藉假途有以緻之。

    若真修行自立,如周如程,彼豈作惡也哉? 望諸同志各各自靖,不為虛聲浮響所撼動,以身明此學,方為出世偉男子耳。

     與宛陵會中諸友 不肖得與諸賢為數日之會,雖曾大衆請教,未及各罄底裡,以盡交修之懷,殊為歉怏。

     諸賢敦行好修,不同流輩,所謂豪傑之士也。

    自古聖賢須豪傑人做,然豪傑而不聖賢亦多有之,以其習氣勝而志不遠也。

    入聖入賢自有真血脈路,反身而求,萬物皆備,自成自道,乃為大樂。

    非意氣所能馳騁,非知解所能湊泊,非格套所能摹仿。

    其本原自無而生有,其功行自有而歸無,有無之間,其機甚純。

    一念自信,獨來獨往,旁無牽累,大行不加,窮居不損,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與顔子箪瓢陋巷不改、孔子曲肱自得,其樂一而已矣。

    此樂是吾人生生之機如樹之萌芽,生意本足,雖至千尋合抱,未有不從培養萌芽而得者也。

    在吾人則為夜氣虛明,聖賢所從以入。

     自此學不明,世之學者不知生意所自出,不從真息中尋讨下落,徒欲向外馳求,意氣愈盛、知解愈繁、格套愈多而本來生機愈窒,雖使勳業掀天、文才蓋世,不過采枝摘葉伎倆,與清明根本未有分毫交涉也。

    因諸賢惓惓相愛,不以不肖為鄙,故敢申布狂言,少緻相助之意。

    惟諸賢自愛!盡去習氣,用終遠業,吾道之幸也。

     近溪公以身任道,興起多士,又得諸賢為之先後,可謂一時遭際。

    然此件事乃是自己一生立命安身家當,若時作時止,因人起倒,不能恒一以德,未免出于有為而僞,不惟世人指為談柄,諸賢當亦不能無愧于心也。

     與貢玄略 黃山之遊甚樂,不減浴沂興味,此是千古入聖真血脈,才涉意氣發揚、格套倚泊,便是典要,非變動周流之旨矣。

    老師一生苦心,隻為這些子,吾人全荷服膺,亦隻為得這些子。

    但活潑行持與播弄精魂伎倆,所争隻毫厘,不可不默識。

     此番出遊意思,收拾頗幹淨,人己應感受益處,便覺不同。

    才此知成就人才,隻當反求諸己,呶呶言說,真無益也。

     宛陵士友得近溪兄作興,興味盡好。

    但未免尚涉随順境緣,于自己未見有安身處。

    些少興味,容易休歇。

    吾弟為壇上主盟,須拼些精神,為之緝熙聯翕,真見些有不容自已之機,不因人起倒,始為自成耳。

     與貢玄略 緒山兄回,備道動定與年來任道為衆惓切之懷,令人喜而不寐。

    使東南同志皆如賢弟一頭一路,無别勾當,此學何患不日明?此道何患不日廣耶? 近溪兄主盟一方,吾道尤幸。

    聞提省人頗涉禅家因果,中人以下以此作接引階梯,堅其信道之心,亦是權法。

    其上根敦行之士,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