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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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然者也。

    二子欲圖進修之會,舍庭訓更何求哉?人心本一,有欲始二。

    古人雲:所欲不必聲利富貴,隻心有所向便是欲。

    苟審于所向而窒之,以禁于未發之豫,是謂複其心之本體以達天德,斯為不悖于見一之訓耳。

    二子其以此義申告與爾父兄子侄,相與服膺而弗替,庶幾無負于作會之意。

    是豈徒弼成一族之化,德日崇而業日廣,聖學自此可幾也。

    勖之哉! 建初山房會籍申約 新安舊有六邑同志之會,予與緒山錢子更年莅會,以緻交修之益。

    初會鬥山,後因衆不能容,改會于福田。

    今年秋仲,予複赴會,屬休甯邵生汝任輩為會主,馳報讓溪、覺山、周潭諸公及六邑之友,相期十月九日會于建初山房。

    予以趨歸之亟,不能待諸友,因出會籍,祈予申緻一言,用助警策。

    予念甲子與諸君相會,複七年于茲矣。

    七年之中,反複進退得喪好醜,萬有不齊。

    諸君用力此學,精神念慮果能打并歸一、不從境上分擾漏洩否乎?講論規切,果能遜志敏求、無勝心浮氣之雜否乎?所行所習,果能日著日察、無意見臆說之溷否乎? 先師提出良知兩字,不學不慮,天則昭然,千古入聖之學脈也。

    夫學貴精,亦貴虛,尤貴正。

    傥精神或有所分,念慮或有所擾,則為不精。

    才有勝心,則為不虛。

    才著意見,則為不正。

    千裡毫厘,不可不辨也。

    易雲:七日來複,朋來無咎。

    相違七年,今始複來,正得朋無咎之時也,請以複之時義與諸君籌之。

     夫有失而後有複,聖人無複,以其無失也。

    今者之失,既或不免于分擾溷雜後為病,則求複一言正所謂對病之藥,不可以不講也。

    易為君子謀,複其見天地之心。

    良知者,造化之靈機,天地之心也。

    複之六爻皆發此義。

    初複者,複之始,才動即覺,才覺即化,一念初機,不待遠而後複,顔子之所以修身也。

    學貴近仁,二比于初,謂之休複。

    學務于恒,三失于中正,謂之頻複。

    四處群陰之中,志應于初,謂之獨複。

    敦複者,服膺勿失,笃于複也,故曰敦複無悔,中以自考也。

    迷複者,非迷而不複,欲求複而失其所主,至于十年不克征,故曰迷複之兇,反君道也。

    資有純駁,故複有遠迩、功有難易,學之等也。

    造者自無而顯于有,化者自有而藏于無。

    有無之間,靈機默運。

    故曰顯諸仁,藏諸用,造化之全功也。

    立此謂之真志,證此謂之真修,了此謂之真悟。

    此緻知格物之實學,吾人外此,亦無複有求端用力之地矣。

    初複則吉,迷複則兇,吉兇之機可以立辨。

    若複頭出頭沒,悠悠卒歲,不思挽回造化,以收泰定之功,生死到來,何處度脫?此吾人終身之憂,可為痛哭流涕者也。

     諸君志既相應,當不以予為狂言,留此請正,且為他日合并之左券雲。

     新安福田山房六邑會籍 嘉靖丁醜春暮,予赴新安福田之會,至則覺山洪子偕六邑諸子已顒顒然候予久矣。

    舊在城隅鬥山精舍,改蔔于此,蓋四月十八日也。

    晝則大會于堂,夜則聯鋪會宿閣上,各以所見所疑相與質問酬答、顯證默悟,頗盡交修之益。

    諸生渢渢然有所興起,執簡乞言,申饬将來,以為身心行實之助,且使知此學之有益,不可以一日不講也。

     嗟乎!世之人所以病乎此學者,以為迂闊臭腐,縱言空論,無補于身心也。

    甚或以為立門戶、崇黨與而侈嚣嘩,無關于行實也。

    審若是,則此學如懸瘤附贅,假途借寇,謂之不講也固宜,而其實若有未盡然者。

    蓋吾人在世,不能為枯木濕灰,必有性情之發,耳目之施,以濟日用。

    不能逃諸虛空,必有人倫庶物,感應之迹。

    有性情而不知節,則将和蕩而淫矣。

    有耳目而不知檢,則将物交而引矣。

    有人倫庶物之交而不知防慎,則将紊秩而棼類矣。

    此近取諸身,不容一日而離,則此學固不容以一日不講也。

    且吾人之講學,誠有迂闊而假借者也。

    然此特習染之未除,未可因此而并以此學為可鄙也。

    世間豪傑之士,亦有不恃講學褆身而鮮失者矣,然此特天資之偶合,未可恃此而并以此學為可廢也。

     學之不講,孔子以為憂,況吾侪乎?由前之說,是懲哽噎之傷而欲廢其食;由後之說,是恃捷馳之足而欲棄其棰策也。

    烏乎可哉?然吾人今日之學,亦無庸他求者,其用力不出于性情耳目倫物感應之迹,其所慎之幾不出于一念獨知之微。

    是故一念戒懼,則中和得而性情理矣。

    一念攝持,則聰明悉而耳目官矣。

    一念明察,則仁義行而倫物審矣。

    慎于獨知,所謂緻知也。

    用力于感應之迹,所謂格物也。

    千古聖賢,舍此更無脈路可入,而世間豪傑之士,欲有志于聖賢,亦或不能外此而别有所事事也。

     竊念鬥山相别以來,于今複八九年,立志用功之說,千古豪傑相期之說,謀于諸君者屢矣。

    八九年之間,所作何事?古人之學九年,雖離師友而不返。

    今諸君自謀果能離師友而不返否乎?不肖與諸君視此果能無愧于心否乎?年與時馳,意同歲邁,迄今不知早計,複爾悠悠,豈惟有負諸君規勸之意,切恐聰明不逮,初心謂何!此身且無着落處,其自負亦多矣! 漫複書此,用答諸君申饬之雅,并以告夫世之豪傑之士,毋因吾黨之悠悠并欲随聲鄙棄此學,固吾道之幸也。

     桐川會約 桐川有會舊矣!自吾同門友東郭鄒公判廣德時,肇建複初書院,為聚友講學之所,予嘗三過桐川,與諸友相會。

    其後興廢不常,人情向往亦不一。

    茲予赴水西、鬥山之期,寓徑桐川,州守中淮吳君笃于向學,多方挽留,傳檄遠近諸友凡百餘人,大會于複初書院。

    既畢會,使君懼其久而複廢,因圖為月會之期,乞言于予,以為盟約,且為諸生叩初學入門工夫。

     予惟良知兩字,是千聖從入後門,自初學至于成德,隻此一路,惟有生熟不同,更無别路可走。

    良知人人所同具,無間于聖愚,隻緣動于意、蔽于欲,包裹蓋藏,不肯自悔自改,始或失之。

    齊宣王自謂好勇、好貨、好色,良知未嘗不自知,肯将自己所受之病,一一向大賢面前陳說,不作一毫包藏态度,所以孟子惓惓屬意于王,以為足用為善,庶幾改之,予日望之。

    譬之病人不自諱忌,明醫猶有可用藥處。

    隻緣宣王不自悔改,所以竟為世上庸君。

    若肯遵依孟子之教,改過遷善,即可以俯視諸雄、為王者師不難也。

     古雲: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

    今日之會,諸友習染已久,豈敢便謂人人發有必為聖人之志?但人生世間,卻須了結此身,尋個做人道路。

    連日與諸友所論說,無非提醒良知、保護性命之事。

    不起于意,不動于欲,不作蓋藏,一念靈明,便是入聖真種子,便是做人真面目。

    時時保守此一念,便是熙緝真脈路,無待于外求也。

     此學于朋友,如魚之于水,一日相離,便成枯渴。

    每月定為月會,縱有俗務相妨,亦須破冗一會,虛心相受,共成遠業。

    若牽于習染,或至動氣求勝,非所以望于吾黨也。

    戒之,勉之! 約會同志疏 先師祠中舊有初八廿三會期,頻年以來,不肖常出赴東南之會,動經旬月,根本之地反緻荒疏,心殊恻然。

    人不可以不知學,尤不可以不聞道。

    會所以講學明道,非徒崇黨與、立門戶而已也。

     天之所以與我、人之所以異于禽獸,惟此一點靈明不容自昧,所謂本心也。

    心之本體未嘗不善,高明廣大、變化周流,古今聖凡之所同也。

    哲人雖萎,遺教尚存。

    海内同志信而向者無慮千百,翕然有風動之機。

    而吾鄉首善之區,反若郁晦而未暢、寂寥而無聞。

    揆厥所由,其端有二:一者不肖在家之日少,精神未孚,雖間一起會,及予外出,旋複廢弛;二者不肖徒抱尚友之志,修行無力,凡心未忘,雖有聖解,無以取信于人。

    是皆不肖不能自靖有以緻之,于人何尤也? 爰念先師良知之教,人孰不聞,能實緻其知者有幾?凡所應感、動靜、食息、常變、逆順一以良知出之、不蔽于意欲者有幾?天之所以與我者何如,而自待乃若是薄,亦甚矣!不肖精神向衰,創悔頗切,亦覺有深省處。

    一脈精微,僅存如線,其所傳述,得于面授,自信頗真,不及時尋求法器真肯發心者數輩相與究明斯旨,以圖遠業,一線之緒,将自此而絕。

    譬之日昃之離,無從繼明,倏爾長夜。

    此日夜拊膺疾首、不容自已之苦心也。

    況年逾七十,百念盡休,一切遠涉塵勞,不惟日力不逮,勢亦有所不能。

    惟是一念改過,不忍負于初志,所望同鄉諸友憐予苦心,修舉月會之期,以是月廿三為始,不肖雖有少出,亦望互相主盟,弗令複廢。

    日征月邁以熙光明而神變化,庶于師門為無負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