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 爛羊頭,關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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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陽之戰後,綠林兵乘勝分兩路進軍。一路由王匡指揮北上攻洛陽,一路由申屠建指揮,西入武關進攻長安。

    當綠林兵奉更始帝劉玄之命攻擊長安時,赤眉軍也在中原奮戰。更始帝劉玄占據洛陽之後遣使者招降赤眉軍,樊崇等二十餘人還接受了劉玄的列侯封号。

    在起義軍的強大的軍事威勢下,三輔震動,一時海内豪傑紛紛起兵響應,殺其牧守,自稱将軍,使用漢朝年号,旬月之間,烽火遍于天下。

    王莽衆叛親離,仍然借用符命迷信自欺欺人。新莽政權上層統治集團也發生了分裂。衛将軍王涉、國師劉歆和大司馬董忠等密謀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隻是因為準備“待太白星出”起事,以緻計劃終于敗露,董忠被處死,王涉、劉歆也被迫自殺。

    王莽外有出師之敗,内有大臣之叛,朝中一片混亂。這時,天水成紀(今甘肅莊浪西)人隗嚣及其家族起兵反新莽,隗嚣稱大将軍。析(今河南西峽)人鄧晔、于匡率衆拔析、丹水(今河南西峽西),攻武關(今陝西商南南)。長安受到東西兩個方向重兵進攻的威脅。

    王莽面臨軍事危局,倉皇無定,不知所措。有人建議說,《周禮》和《左傳》都說過,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周易》也有有關的文字,不妨仿效古制,呼嗟告天以求救。王莽自知即将敗亡,于是率群臣到南郊九廟,自述受符命而登基之前後經過,仰天呼叫,乞求皇天殄滅衆賊;又捶胸大哭,直到差點兒斷氣兒;又作千餘言告天之策,自陳功勞。王莽甚至還組織諸生小民早晚大哭,專門準備了粥飯,恸哭最為悲哀的,以及能夠誦念策文的,都任用為郎。這樣新任的郎官據說多達五千餘人。

    在反新莽大軍逼近長安的時候,王莽組織城中囚徒出城抵抗。但是這支臨時組成的部隊剛剛行過渭橋,就一起嘩變,并且掘毀王氏祖墳,燒其棺椁,又焚燒九廟、明堂、辟雍等禮制建築。

    十月戊申日這一天,綠林軍從宣平門入長安。庚辰日,綠林軍進入未央宮。王莽逃到漸台,被殺死。新莽政權滅亡。

    王莽在六十八年的生涯中,暴起暴落,進行了種種政治表演。對于王莽的政治行為,批評之說不絕于史,近年則又有人給予“改革家”的評價。如果我們調整視角,嘗試以文化考察的眼光透視其人格特征,也可以獲得有意義的發現。

    王莽因篡漢而長期受到傳統的文化輿論的否定。流傳極廣的蒙學課本《三字經》說:“高祖興,漢業建。至孝平,王莽篡。”清人編撰的《曆代國号總括歌》也寫道:“漢能順取治雜霸,新莽篡者旋滅亡。”

    事實上,當西漢王朝的衰落已經難以挽救時,期望新的政治形象、新的文化風格取而代之,以扭轉危局,成為一種共同的心願。王莽正是在這樣的社會文化背景下結束了西漢王朝的統治的。

    王莽雖然出身于外戚家族,卻早年孤貧,于是“折節為恭儉”,在其他貴族子弟競相侈靡時,能夠謙虛謹慎,苦身自厲。一時“宗族稱孝,師友稱仁”,最終以道德積分的優勢,取得了最高政治權力。這可以說是劉姓集團無奈的政治退卻,也可以看作社會上下共同的文化選擇。《漢書·王莽傳上》說他節操謙謹,生活儉約。他有子四人,除一人病逝外,其餘三個兒子都在年屆三十歲,政治上即将自立時,因罪被王莽逼迫自殺。按照班固的說法,王莽這樣做的目的,在于“以示公義”。這在中國古代帝王中,形成相當少見的特例。

    王莽曾經跟随名儒學習《禮經》,勤身博識,在曆代新王朝的開創者之中,是非常少見的有較好文化素養的帝王。然而他卻沒有能夠真正領會儒學文化的精髓,隻是經常無聊地炫耀對于儒經的皮毛之見,于是起初因此而得勢,不久又因此而敗亡。

    班固在《漢書·王莽傳下》中寫道,過去秦王朝燒毀《詩》《書》,以立私議,王莽則宣傳儒學詞句以文飾其奸言,兩者同歸殊途,俱用滅亡。兩相比較,文化立場雖然表面看起來相反,卻走向同樣的結局。

    白居易《有木詩序》說王莽“色仁行遠,先德後賊”。“德”與“賊”,是政治道德評價。如果以民間文化傾向作為評定的尺度,也可以看到王莽的失敗是理所當然的。

    王莽的首級後來被傳送到起義軍指揮中心,懸挂在宛城市中示衆,百姓紛紛擲擊,“或切食其舌”。有人竟然切割他的舌頭食用,也反映民衆對于王莽反複無常、虛僞輕浮的政治表演的厭惡。

    農民暴動破壞了專制的政治秩序,也破壞了正常的經濟生活。更始軍占領關中之後,各部終日以搶劫擄掠為事,一時“橫暴三輔”。

    劉玄住在長安長樂宮,沉浸在宮廷享樂生活中,無心理政,一天到晚和婦人飲宴後庭,群臣請求上奏言事,往往大醉而不能見。有時實在不得已,竟然令宦者坐在帷帳中應付臣下。

    劉玄又大封諸王,濫授官爵,長安于是有“竈下養,中郎将;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内侯”的傳言。

    有人建議應當變革制度,招納英俊,因才授爵,以輔佐朝政,竟然激怒劉玄,被投入獄中。于是民衆都對這個新政權表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