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年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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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赫倫那島,在南緯十六度,其地周圍不及百英裡。

    絕徼炎荒,瘴氣甚惡,居民多以肝病赤痢夭亡。

    拿破侖以一千八百十五年十月十五日至島,居于弄胡德(Longwood)一村舍中,其故後瑪利,太子查理士,均流寓奧國,不得随駕。

    英雄遲暮,鐵血無聲,海水蒼茫,山河非昨。

    意甚厭苦之,嘗謂從者曰:“此國殺人之地也,花亦易凋,人奈何得保生命?”又曰:“以空氣為殺人之器,昔我國代理官雖殘酷,然不至此。

    是非太晤士(Thames)河畔人,誰能發明之。

    ”蓋其緻憾,于英人者深矣。

     時英将赫特孫魯威(HudsonoLowe),為島中統監。

    其遇拿破侖尤嚴酷,有親故往訪,必多方阻難,書問亦恒被抑置。

    初英政府年給資用一萬九千鎊,赫特孫魯威減為八千鎊。

    拿破侖有從者五十人,不能供給,至斥金銀食器以充之,又曾毀其卧床當薪。

    各國士夫聞之多不平,至有欲以計劫出之者。

    法伯爵拉加士(LaCase),深敬拿破侖之為人,相随至島,調護其周,亦為赫特孫魯威逐去。

    拉加士有一子,其後倫敦市中,有要赫特孫魯威于途而挑之決鬥,以圖報故主仇者,即其人也。

     拿破侖雖竄居孤島,然起居出入,仍不失帝王之度。

    每出,禦者必盛服,車曳六馬。

    其對臣下,亦凜凜有威儀。

    一日,有從者語以中國尊君之習,拿破侖曰:“是固不得不如此也。

    ”又語近侍培脫倫(Bertrand)曰:“人必有鐘愛之物,吾愛所鐘,在吾所信好之人。

    吾而鐘愛于若人矣,必不少分此愛于他人也。

    ”又曰:“為王侯者,惟愛效用于我之人,且愛之亦惟在效用時耳。

    ”從者知拿破侖志在利己,多不謂然。

    然拿破侖善撫士,分甘共苦,始終如一,故從者亦不忍舍去。

     拿破侖好與從者語往日之盛事,或生平之抱負,而志行倔強,務欲處于無過之地。

    嘗曰:“昔時,雖以君主專制經營法國,然吾意所在立民主政治也。

    且頻歲動兵,非自我發,皆因敵襲我。

    ”又言:“餘得志太驟,故末路之窮,亦非恒人所曆。

    吾年未三十,世界上轟烈之事,無不由我行之,今雖敗何悔也。

    ”其顧盼自雄類如此。

     拿破侖本耽悅典籍,及居譴所,益以讀書為消遣排愁計。

    所藏書多至二千七百冊,丹黃評注,研究之迹,粲然可尋。

    四方名士有往訪者,拿破侖與之論學,名言妙理,灑灑無窮。

    見者悉為傾靡,以是英國學士擺倫(Byron)遂贈以詩。

    詩意謂拿破侖處困不撓,無改英雄本色,殆能支之以學問也。

     拿破侖讀書于曆史、悲劇兩類,尤所深嗜,以為“曆史為描繪人心之具。

    悲劇者,鼓蕩精神,激揚志氣,尤足陶鑄不世出之英雄”。

    故其藏書中亦以此兩類書為多。

    又嘗自作列傳,終日伏案握管,至十四小時不停腕。

    每一篇成,吟哦達旦,歌哭無端,從者至不能安卧。

     拿破侖好習勞,嘗曰:“餘之信條,勞動而已。

    餘之生于斯世,為勞動而已,足之所遊涉,吾知其有止境也。

    目之所流覽,吾知其有涯涘也。

    惟勞動之力,則無物足以限制之。

    ”其居聖赫倫那也,苦身手優閑,無所事事,則自為園丁以遣日。

    邸中故無樹,購花木多種移植之。

    遲明而起,戴麥稿帽,蹑芒屩,躬伍傭厮,荷鍬撮土,終日無倦容。

     拿破侖素病胃。

    一千八百二十一年(清道光元年,民國前九十二年)四月,病益深。

    拿破侖自知不起,屏藥不禦,惟命神甫行祈禱,禮曰:“我科西嘉之兒也,實為意大利人。

    信教本笃,即帝位後,為富貴所惑,遂棄之。

    然聞鐘輒喜,見僧每心動,未嘗不驚帝力之偉大也。

    ”又命侍醫于死後剖出其心,以贻妻子,自作書媵之,詞極哀惋。

    五月初三日,疾革,麾去群醫,不令侍疾。

    中有一醫雲:“此時拿破侖眼棱棱有光,猶令人生畏。

    ”初四日,海上忽大風,拔木振屋。

    初五,風仍勿止,拿破侖曰:“此甚似吾臨陣殺敵時矣。

    ”語已而逝,得年五十二歲。

     【批評】 讀末路英雄遺事,最足以動人觀感。

    項羽垓下悲歌,拿破侖絕島幽囚,皆山窮水盡,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