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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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娅,你還記得從前的歌兒嗎?&rdquo 洗衣婦整了整衣裳,神氣地說: &ldquo我的太太,現有不時興了&hellip&hellip&rdquo 舅舅眯着眼看着姥姥,好像姥姥在十分遙遠的天邊。

    他還在唱那支令人生厭的歌。

     姥爺低低地跟鐘睛匠談着什麼,比劃着,鐘表匠擡頭看看母親,點點頭,臉上的表變幻莫測。

     母親坐在謝爾蓋也夫兄弟中間,和華西裡談着什麼話,華西裡吸了口氣說: &ldquo是啊,這事得認真對待&hellip&hellip&rdquo 維克多一臉的興奮,在地闆上不停地搓腳,突然又開口唱起來: 安德烈&mdash&mdash爸爸,安德烈&mdash&mdash爸爸&hellip&hellip大家吃驚地看着他,一下子靜了下來。

    洗衣婦趕緊解釋: &ldquo噢,這是他從戲院裡學來的&hellip&hellip&rdquo 這種無聊的晚會搞過幾次以後,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剛剛做完第二次午禱,鐘表匠來了。

     我和母親正在屋子裡修補開了線的刺鄉,門突然開了一條縫,姥姥說: &ldquo瓦爾瓦拉,換換衣服,走!&rdquo 母親沒擡頭: &ldquo幹嘛?&rdquo &ldquo上帝保佑,他人很好,在他自己那一行是個能幹的人,阿列克塞會有一個好父親的&hellip&hellip&rdquo 姥爺說話時,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肋骨。

     母親依舊不動聲色: &ldquo這辦為到!&rdquo 姥爺伸出兩隻手,像個瞎子似地躬身向前: &ldquo不去也得去,否則我拉着你的辮子走&hellip&hellip&rdquo 母親臉色發白,刷地一下站了起來,三下兩下脫掉了外衣和裙子,走到姥爺面前: &ldquo走吧!&rdquo 姥爺大叫: &ldquo瓦拉瓦拉,快穿上!&rdquo 母親撞開他,說: &ldquo走吧!&rdquo &ldquo我詛咒你!&rdquo 姥爺無可奈何地叫着。

     &ldquo我不怕!&rdquo 她邁步出門,姥爺在後面拉着她哀求: &ldquo瓦爾瓦拉,你這是毀掉你自己啊&hellip&hellip&rdquo 他又對姥姥叫: &ldquo老婆子,老婆子&hellip&hellip&rdquo 姥姥擋住了母親的路,把她推回汴裡來: &ldquo瓦莉加,傻丫頭。

    沒羞!&rdquo 進了屋,她指點着姥爺: &ldquo唉!你這個不懂事兒的老瓣!&rdquo 然後回過頭來向母親大叫: &ldquo還不快點穿上!&rdquo 母親拾起了地闆上的衣服,然後說: &ldquo我不去,聽見了沒有?&rdquo 姥姥把我從炕上拉下來,說: &ldquo快去舀點水來!&rdquo 我跑了出去,聽見母親高喊: &ldquo我明天就走!&rdquo 我跑進廚房,坐在窗戶邊上,感覺像地在做夢。

     一陣吵鬧之後,外面靜了下來。

    發了會兒呆,我突然想起來我是來舀水的。

     我端着水回,正碰見那個鐘表匠往外走,他低着頭,用手扶皮帽子。

     姥姥兩手貼在肚子上,朝着他的背後影鞠着躬: &ldquo這您也清楚,愛情不能勉強&hellip&hellip&rdquo 他在台階上絆了一下,一個踉跄跳到了院子裡。

    姥姥趕緊畫着十字,不知是在默默地哭,還是在偷偷地笑。

     &ldquo怎麼啦?&rdquo 我跑過去問。

     她一回頭,一把把水奪了過去,大聲喝到: &ldquo你跑哪兒去舀水了? 關上門去!&rdquo 我又回到廚房裡。

     我聽見姥姥和母親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

     冬天裡一個十分晴朗的日子。

     陽光斜着射進來,照在桌子上,盛着格瓦斯酒和伏特加的兩個長頸瓶,泛着暗綠的光。

     外面在雪亮得刺眼。

    我的小鳥在籠子裡嬉戲,黃雀、灰雀、金翅雀在唱歌。

     可是家裡卻沒有一點歡樂的氣氛,我把鳥籠拿下來,想把鳥放了。

     姥姥跑進來,邊走邊罵: &ldquo該死的家夥,阿庫琳娜,老混蛋&hellip&hellip&rdquo 她從炕裡掏出一個燒焦了的包子,惡狠狠地說: &ldquo好啊,都烤焦了,魔鬼們&hellip&hellip&ldquo幹嗎像貓頭魔似的睜大眼睛看着我? &ldquo你們這群混蛋! &ldquo把你們都撕爛&hellip&hellip&rdquo 她痛哭起來,淚水滴在那個烤焦了的包子上。

     姥爺和母親到廚房裡來。

     姥姥把包子往桌子上扔,把碟子、碗震得跳了起來。

     &ldquo看看吧,都是因為你們,讓你們倒一輩子楣!&rdquo 母親上前抱住她,微笑着勸說着。

     姥爺疲憊地坐在桌子邊兒上,把餐巾系在脖子上,眯縫着浮的眼睛,唠吧着: &ldquo行啦,行啦! &ldquo有什麼大不了的,好包子咱們也不是沒吃過。

     &ldquo上帝是吝啬,他用幾分鐘的時間就算精了幾年的帳&hellip&hellip&ldquo他可不承認什麼利息! &ldquo你坐下,瓦莉娅&hellip&hellip&rdquo 姥爺像個瘋子似地不停地念叨,在吃飯的時候總是要講到上帝,講不信神的阿哈夫,講作為一個你親的不容易。

     姥姥氣乎乎地打斷他: &ldquo行啦,吃你的飯吧! 聽見沒有!&rdquo 母親眼睛閃着亮光,笑着問我: &ldquo怎麼樣,剛才給吓壞了吧?&rdquo沒有,剛才我不怕,現在倒覺得有點舒服。

     他們吃飯的時間很長,吃得特别多,好像他們與剛才那些互相吵罵、号啕不止的人們沒有什麼關系似的。

     他們的所有激烈的言詞和動作,再也不能打動我了。

     很多年以後,我才逐漸明白,因為生活的貧困,俄羅斯人似乎都喜歡與憂傷相伴,又随時準力求着遺忘,而不以不幸而感到羞慚。

     漫漫的日月中,憂傷就是節日,火災就是狂歡;在一無所有的面孔上,傷痕也成了點綴&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