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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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嘩嘩直響;那兩隻青蛙從棺材上跳了下來,往坑壁上爬,可是土塊很快就又把它們打了下去。

     “走吧,阿列克塞!” 姥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掙脫了,我不想走。

     “唉,真是的,上帝!” 不知她是在埋怨我,還是在埋怨上帝。

    她默黩地站在那兒,墳填平了,她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刮起風來,雨給刮走了。

     兩個鄉下人用鐵鍬平着地,啪叽啪叽地響。

     姥姥領着我,走在許多發黑的十字架之間,走向遠遠的教堂。

     “你為什麼不哭?”應該大哭一場才對!”走出墳場的圍牆時,她說。

     “我不想哭。

    ” “噢,不想哭,那就算了,不哭也好!” 我很少哭,哭也是因為受了氣,而不是因為疼什麼的。

     我一哭,父親就笑話我,而母親則嚴厲地斥責我:“不許哭!” 我們坐着一輛小馬車,走在肮髒的街道上。

    街道很寬,兩邊都是深紅色的房子。

     “那兩隻青蛙還能出來嗎?” “可能出不來了,可上帝會保佑它們的,沒事兒!” 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這麼頻繁地念叨過上帝。

     幾天以後,姥姥、母親和我一起上了一艘輪船。

     剛生下來的小弟弟死了,包着白布,外面纏着紅色的帶子,靜靜地躺在一張小桌子上。

     我坐在包袱上,從小小的窗戶向外望,外面泛着泡沫的濁水向後退着,濺起來的水花不時地打在窗戶上。

     我本能地跳了起來。

     “噢,别怕!” 姥姥用她那雙溫暖的手把我抱了起來,又把我放到了包袱上。

     水面上灰霧茫茫,遠方偶爾現出黑色的土地來,馬上就又消失于濃霧之中了。

     周圍的所有東西都在顫抖,隻有母親,雙手枕于腦後,靠着船站着,一動不動。

     她臉色鐵青,雙腿緊閉,一聲不響。

     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衣服都變了,我覺得她越來越陌生。

     姥姥常常對她說:“瓦莉娅,吃一點東西吧,少吃點兒,好嗎?” 母親好像沒聽見,依舊一動不動。

     姥姥跟我說話總是輕聲慢語的,和母親說話聲音就大了點兒,可也很小心,似乎還有點膽怯似的。

     她像是有點怕母親,這使我和姥姥更親近了。

     “薩拉多夫,那個水手呢?” 母親突然憤怒地吼道。

     什麼?薩拉多夫?水手?奇怪。

     走進一個白頭發的人,他穿着一身藍衣服,拿着個木匣子。

     姥姥接過木匣,把小弟弟的屍體放了進去。

     她伸直了胳膊托着木匣走向門口,可她太胖了,要側着身子才能擠過窄窄的艙門。

     她有點不知所措。

     “看你,媽媽!” 母親叫了一聲,奪過棺材,她倆走了。

     我還在艙裡,打量着那個穿藍衣服的人。

     “啊,小弟弟死了,是吧?” “你是誰?” “水手。

    ” “薩拉多夫呢?” “是個城市。

    你看,窗外就是!” 窗外的霧氣中時而露出移動着黑土地,像是剛從大面包上切下來的圓圓的一塊兒。

     “姥姥呢?” “去埋你的小弟弟去了。

    ” “埋在地下?” “不埋在地下埋在哪兒?” 我給他講了埋葬父親時埋了兩隻青蛙。

    他抱起我來,親了親。

     “啊,小朋友,有些事你還不懂!” “用不着去可憐那些青蛙,可憐一下你的媽媽吧,你看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啊!” 汽笛嗚嗚地響了。

     我知道這是船在叫,所以并不怕。

    那個水手趕緊放下我,跑了出去邊跑邊說:“得快,得快!”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跑了起來。

     門外,昏暗的過道裡一個人也沒有。

    樓梯上鑲的銅片閃着光。

     往上看,一些人背着包袱,提着提包在走動。

    他們要下船了,我也該下了。

     可當我和大家一起走到甲闆旁的踏闆前時,有人對我嚷了起來:“誰的孩子啊,這是?” “我不知道我是誰的孩子。

    ” 人們摸摸我、拍拍我,弄得我有點不知所措。

    最後那個白頭發的水手跑了過來,把我抱起來說:“噢,他是從艙裡跑出來的,從阿斯特拉罕來。

    ” 他把我抱回到艙裡,扔在行李上,吓唬着我: “再亂跑我要揍你了!” 我呆坐着。

     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