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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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沙,米沙,幹什麼啊?” 回答她的是不堪入耳的俄羅斯式的咒罵。

     我不可能跟着姥姥滿院子跑了,因為那樣太危險了,可我又害怕,隻好來到樓下姥爺房間: “滾開,混蛋!”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飛也似的逃回頂樓,從窗口向外盯着姥姥。

     我很怕她讓人給殺了! 我喊她,讓她回來,她不。

     米哈伊爾聽見了,開始破口大罵我的母親。

     有一回,也是這麼一個令人不安的夜晚,姥爺病着,躺在床上,頭上包着手巾,在床上翻過來掉過去,大叫着: “辛苦一生,攢錢攢了一輩子,最後落到這麼個下場! “如果不是害臊,早把警察叫來了! “唉,丢人現眼啊,叫警察來管自己的孩子,無能的父母啊!”他突然站了起來,搖晃着走到窗前。

     姥姥拉住了他: “幹什麼去?” “點燈!”姥姥點起了蠟燭。

     他像拿槍一樣,端着燭台,沖着窗口大吼: “米希加,小偷兒、癞皮狗!” 話音未落,一塊磚頭嘩地一聲破窗而入! “沒打着!”’姥爺哈哈大笑,這笑聲像哭。

     姥姥一把把他抱回床上,就像抱我似的。

     “上帝保佑,别這樣!” “你這樣會把他送到西伯利亞去充軍的,他隻不過是一時糊塗。

    ” 姥爺踢着腿幹嚎: “讓他打死我吧!”窗外一陣咆哮。

     我抓起那塊磚頭,向窗口沖去。

     姥姥一把抓住了我: “混小子,幹什麼!” 有一次,米哈伊爾拿着一根大木棒子打着門。

     門裡面,姥爺、兩個房客和高個子的灑館老闆的妻子,各執武器,等着他沖進來。

     姥姥在後面哀求着: “讓我出去見見他,跟他談談……” 姥爺前腿屈,後腿繃,就像《獵熊圖》上的獵人似的,姥姥去哀求他時,他無聲地用肋、腳往外推她。

     牆上有一盞燈籠,影影綽綽地照着他們的臉,我在上面看着,真想把姥姥拉上來。

     舅舅對門的進攻十分奏效,已經搖搖欲墜了。

     戰鬥馬上就要開始。

     姥爺突然說: “别打腦袋,打胳膊和腿……” 門旁邊的牆上有一個小窗戶,舅舅已經把窗戶上的玻璃打碎了,像一隻被挖掉眼珠的眼睛。

     姥姥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伸出一隻胳膊,向外面擺着手,大叫: “米沙,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快走吧! 他們要把你打殘啊,快跑!” 舅舅在外面,照着她和胳膊就是一棍子,姥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裡還念叨着: “米、沙、快、跑……” “老太婆,怎麼啦?” 姥爺大叫一聲。

     門嘩地一下開了,舅舅沖進來,幾個人一齊動手,他一個下子就又被扔了出去。

     灑館主人的妻子把姥姥攙回到姥爺屋子裡。

    姥爺在後面跟着: “傷了骨頭沒有?” “肯定是折了!” “唉,你說可拿他怎麼辦啊?” 姥姥團着眼睛說。

     “好啦!” “已經把他捆起來了,真兇啊!你說他像誰?” 姥姥開始痛苦地呻吟了。

     忍一忍吧,我已經叫人去找正骨婆了! “老太婆,他們這是要我們現在就死啊!” “把财産都給他們吧……” “那瓦爾瓦拉呢?” 他們談了很久。

     姥姥的聲音低沉而無力,姥爺卻大吵大鬧。

     一會兒,來了個小老太婆。

     大嘴巴像魚似地張着,她好像沒有眼睛,用拐杖探着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

     我以為姥姥的死期已到,刷地一下跳到了那個老太婆跟前: “滾出去!” 姥爺粗暴地把我揪上了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