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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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身後一聲輕輕的咳嗽,我回頭,郝獸醫正死死捂住不辣的嘴,不辣端着槍,一臉闖禍了的表情看着我。

     然後那個腳步聲開始動了,你可以想象,他也知道咳嗽的人一定失驚,于是一個橫向的跳躍,把槍口對準了我們。

     不辣“砰”地開了一槍,“殺”“啊”“哇”“呀”——我們齊聲開始嘶聲大叫,二十來條嗓子在這封閉空間裡做這樣的獅吼真是讓叫的人也夠一嗆,它足夠把人吵死。

     迷龍和我撲了出去。

     那個人是可以開槍的而沒有開槍,也許是被我們吵昏頭了,也許是看清了我們,總之有很多解釋。

    距離太近,迷龍都來不及揮撬棍,直接撞上了他,将他猛撞在牆上倒下然後被迷龍用沉重的身軀砸住,我閃開了迷龍的背脊錯步到兩人側面找來襲者的要害時,迷龍已經半點兒不耽誤地揮起了撬棍打算砸爆對方的頭,而我也用刺刀對準了來人的下颏,打算由下至上地直通到天靈蓋。

     那個人平靜地對我們說:“喂,我是你們團長。

    ” 我們呆呆地擠在并不寬敞的走廊裡,迷龍的撬棍揮在半空,我的刺刀頂在來人的颏下,不辣保持着一個拉栓上彈的姿勢,退出的彈殼還在他腳下旋轉,豆餅蹲踞着展開他的槍背帶,像是個六扇門裡的狗腿子,郝獸醫好像要咬人,蛇屁股好像要撲人,康丫窩在某個門旮裡不易被打到的地方,阿譯臉蹙得像苦瓜,平舉着他的手槍,衆生百态,此時無聲,齊刷刷瞪着一個正要被迷龍開瓢被我穿刺被豆餅勒死,并且已經被不辣在肩膀上打出一個洞來的國軍中校。

     他很年青,比我大但大不了一輪,如其說肮髒不如說一身硝煙,他的衣服上濺着血迹,如其說疲倦不如說有些厭倦,與這種厭倦相背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可能是我曾見過的最亮的一雙眼睛。

    他總是帶着笑容,第一眼見他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但這種笑容并不見得讓人舒服,因為你會覺得他是把笑容叼在嘴上的,就是說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種态度,你用不着質疑他的幽默但你會痛恨他的态度,尤其如果你是我這種喜歡藏起很多東西的人,你會覺得你所有的藏匿都像三歲小孩想藏起一頭恐龍的企圖。

     他不是我們的團長,我們的團長是虞嘯卿。

    這種笑容讓我覺得熟悉又陌生,後來我想起來,如果狗會笑,在禅達亂蹿的一條大狗會是這樣笑的。

     他耷拉着眼皮,似乎想看見頂在他下颏上的刀尖,又看了我一眼,我收回了刀,至少有半公分的刀尖已經捅進了他的肌膚,但我毫不歉疚,因為那家夥的眼神和表情絕對讓我覺得深受其辱。

     然後他看着迷龍,迷龍仍舉着他的撬棍。

     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們不錯,一路過來,英國佬兒在跑,中國佬兒在逃,你們是我看見唯一在和日軍開戰的——喂,你老兄?有完沒完?” 他喝的是迷龍——我猜想迷龍對此人的感覺和我一樣,因為迷龍起身讓過一旁時沒有絲毫的内疚。

    那家夥并沒打算立刻起身,而是先看了一眼右肩上被不辣拿步槍穿出的一個洞,然後拄着槍站了起來——被迷龍這東北犀牛撞了一下後他居然沒有放脫手上拿的英制布倫式輕機槍,他先去找了一下他身後牆上的彈孔,他找到了,那發子彈穿透他肩頭的肌肉後射進了牆裡。

     他轉過身來,立刻在我們身後找到了開槍的人,“真行。

    再哆嗦一個公分,我這肩胛骨就叫你廢了。

    ” 不辣站在充斥了這建築的煙霧中哆嗦,他的槍也在哆嗦,像支毫無殺傷力的燒火棍子。

    那家夥看着他,除他之外我們都看得出那家夥幾乎是在贊賞地看着他,但不辣看不出來,他越來越抖,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