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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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新家夥。

     然後便開始發了,人手一個,我們本來就更冷,現在更加冷,我們在霧氣中赤裸着或蒼白或髒污的軀體,很多人身上帶着暗紅色的新疤,我們發着抖,拿着我們新擁有的,并且替代了衣服和武器的東西——一個印着英文的紙袋。

     我的腦子已經被凍得有點木,我遲緩地念:“VOMIINGBAGS(嘔吐袋)?” “衣服呢?”“槍呢?”我們中間開始出現這樣的質問,終于是有點兒抱怨了。

     我們的軍官開始發怒,“聾了嗎?朽木!剛才說話你們在聽嗎?到地頭美國人發武器,英國人派衣服!就在那邊的機場!穿衣服帶槍幹什麼?” 我們中間最強烈的抱怨是來自不辣哀哀的聲音,“冷啊,長官。

    ” 軍官挺起胸膛,掃視着我們這群瑟瑟縮縮的人,“我不冷嗎?這是上峰命令!國難當頭!委員長的早餐都已經是一杯清水一塊餅幹了!你們是裝備最精良的部隊,要想着為國内抗戰的弟兄節省!” 我們都啞口無言了,軍官大人拍着我們的肩,被他拍到肩膀的人便裸着瘦弱的身子爬上側艙門的簡易舷梯。

     軍官大人現在友善了許多,“小心點兒。

    第一次坐飛機都會吐的。

    ” 我們挨個爬上舷梯,我前邊的郝獸醫、迷龍被機艙門吞沒,我後邊的阿譯用頭撞着我的屁股。

     我們小心地抓緊了VOMIINGBAGS,似乎嘔吐會是我們征程中最可怕的事情。

     我爬在那個跟垂直差不了多少的梯子上,我的身後起了騷動,我回頭,軍官正把要麻和他之後的人全攔住了,李烏拉和其他幾個人全在其中。

     軍官伸出手攔着他們,“再上超啦!下一架!等下一架!” 要麻站在下面叫:“不辣!豆餅!——不辣你下來,咱們一起啊!” 不辣就在我身邊,他有些嗫嚅,顯然,他想一起,但他不想下去。

     軍官将他推開,“下一架就一起啦!喊什麼喊?再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我們頓時安靜了,要麻他們被轟趕到我們看不清的霧氣裡,我們被機艙吞沒。

     不管這飛機是用來運貨的,連舷窗都沒幾個,而且為了盡可能裝更多人,它已經拆掉了包括座椅在内的各種艙内設備,讓我們像罐頭一樣擠在一起,貼着彼此冰冷的皮膚。

     一個美軍飛行員從駕駛艙的隔斷裡看了我們一眼,仍然轉回頭向着機艙下的地勤人員大罵:“這是你們說的貨物嗎?他媽的!在這樣的天氣裡你們讓我運人!” 引擎已在預熱,在貨艙裡聽來轟鳴尤其大,我們根本聽不見地勤的解釋。

    我看着簇擁在我周圍緊張的臉,阿譯的臉,郝獸醫的臉,不辣的臉……連迷龍現在都有一張緊張的臉。

    我們的皮膚快粘在一起了,在這樣一個從未經曆過的環境裡我們都不說話。

     飛行員一邊忙着起飛前的什事,想起什麼來時便暴怒地向飛機下抱怨:“我的護航呢?我開的是日本運輸機嗎?天上飛的戰鬥機全是日本鬼子的!飛虎隊呢?!” 我流着汗,雖然冷我仍然流着汗。

    很近的距離上阿譯直直地瞪着我,“他說什麼?” 我騙他,“他說眨巴眼就到了。

    ” 飛行員砸着他的座艙,起勁地罵着:“起落架沒修好!比起落架還該死的是中國的霧!比霧還該死的是美國的起落架!” 阿譯瞪着我,無論如何他知道那不是在表示高興。

     我不再看他了,我轉向正對着郝獸醫蒼白的臉,這時候預熱好的引擎開始轟鳴,在它轟鳴的同時康丫開始嘔吐,他一瞬間就吐得天翻地覆。

    不辣和豆餅拼命地捶他。

     康丫邊吐邊哭号:“我不飛啦!媽呀我要下去!” 我說:“還沒飛呢你叫什麼叫!要飛先得滑跑!” 康丫從嘔吐袋裡擡起頭,“啊?”當他發現自己還在地面時,他的嘔吐也奇迹般地立刻停止了,他和不辣擠到小得比人頭大不了多少的舷窗邊,看着在C46轉上跑道時窗外移動的地面。

    他立刻輕松起來,“就跟坐汽車一樣嘛。

    ” 不辣悻悻地說:“飛不起來啊?美國人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 而這時飛行員向着地面扔下最後一句,他說的時候也知道是沒人聽的,“他們不是凍肉!” 然後這架飛機在簡陋的跑道上加速滑跑,震動轟鳴,我那點兒粗淺的理論常識不足以應付這樣的實際,正得意的康丫和不辣互相撕扯着摔在地上,艙闆上人們擁擠着滾了一地。

     原運輸營副連長康丫對飛行員大罵:“你他媽的會不會開車呀?” 正副駕駛都沒有理他,我們的世界陡然傾斜,康丫摔過來時用額頭狠撞了我的顴骨。

    我們幾個人抱成一團在艙裡連滾帶爬。

     簡陋的标識燈在霧氣中閃爍,這架飛機載着我們,沖破霧氣升空。

     我們就此升空,據說在着陸的機場我們将會得到武器、衣服、完整的編制、一切。

    人手一個的嘔吐袋基本沒用上,雖然它是上峰們為我們考慮到的唯一細節,但嘔吐确實是我們一路上遇到最微不足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