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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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本來可以有武器的,你們直奔那裡邊,就有了武器,可你們直奔你們的遮羞布,然後被區區四個日本兵圍起來打。

    ” “英國人把彈藥庫點上了,它在爆炸。

    ”阿譯說。

     龍文章看着阿譯,“被炸死,被少你們五倍的日軍圍起來打死,喜歡哪個?” 我們沉默。

    哪個都不喜歡,但如果非得選擇肯定每個人都會選擇前者。

     “現在英國人可以說了,連交給我們的槍都保不住。

    ”龍文章說。

     然後他跪了下來,是向死人下跪,在身前炸着燒着的霧夜裡,他向那五具中國兵的屍體單膝下跪,姿勢很怪,單膝,一手拿着武器,一手墊在膝上,然後他把自己的額頭放在墊在膝頭的手背上——他那樣做了足有半支煙的功夫。

     我們看着他,現在這個神經質的家夥做什麼我們都不奇怪了。

     他給死人下跪——好像在和死人說話,說的什麼真的隻有死人才知道。

    他和死人說話時變得很平和,再也沒有嘲弄。

    他對死人很尊敬,和他們很平等。

     龍文章擡起頭,靜靜地看着死去的士兵,“走啦,走啦走啦,現在可以走啦。

    ” 火光映着那張平和恬淡的臉,映着冷靜與瘋狂,映着傷逝與悲憫。

     我沒見過對這樣專心對待死人的人,對活人卻漫不經心。

     遠處的火仍在燒着。

    我們找到了一個廢舊的汽油桶,往裡邊灌注了水。

     那個隻對活人缺德的家夥用一個手提的五加侖油箱往桶裡倒着東西,黑乎乎的,也許是染料,或者是瀝青,甚至是原油,總之讓整桶水立刻成了黑色。

     我們在禅達聽到的大勝現在已經成為潰敗,英軍不希望中國盟軍進入他們曾經的殖民地,以至我軍坐失良機,日軍橫插直入,成為緬甸土地上的決勝者。

    我軍主力向滇邊撤退,而英軍撤向印度。

     我們這樣的人被草草組織,然後扔進戰場填補空白,結果隻是在潰兵中增加更多潰兵。

    我們趕上的是這場戰争的尾巴,最糟糕的部分。

     龍文章放下了桶,鑽進了桶裡,我們瞪着那小子又做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看了看我們,把頭也浸進了那黑漆漆的液體裡。

     黑色液體上冒着那家夥在裡邊呼吸造成的氣泡。

    迷龍拿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槍做了個刺殺的姿勢,當然,現在那還隻是半真半假。

     那家夥再冒出頭來時,已經完全成為一個黑色的人,他抹了抹臉,笑了一下,龇一口白牙,露兩個眼白,笑道:“像黑夜一樣,摸着黑走黑林子。

    ” 那個黑色得像妖異一樣的生物從油桶裡跳出來,像狗一樣抖擻着身子,甩得我們一身黑點子。

    他做着請君入甕的手勢-往下到我們。

     那玩意臭得讓人想嘔吐——我們一個個鑽進去,把自己浸進去。

     他弄了一桶臭哄哄的東西讓我們鑽進去,當出來時我們足夠吓死自己的老媽。

    我慶幸我的父親不在,否則他一定會說我有辱門庭——辱及了我從來不曾覺得光耀的門庭。

     我們一個個鑽出來,站在那兒,一個個淌着黑水,不知所措——連郝獸醫也沒曾被放過。

    很難形容這樣的一支軍隊,光着裸着,黑得象黴爛了的樹皮,原始得如同上古洪荒,身上挂着臨時湊就的背具、彈袋,手榴彈用繩子束在脖子上,刺刀綁在腰上,我們盡可能地均分了來自死人的武器,讓每一個人都有可用的家夥,有人操着一頭粗的樹棍。

     而龍文章在整理自己的李恩斯菲爾德步槍,“走啦走啦,活人就得有動靜,活人去打仗。

    ” 不辣發牢騷:“他媽光着。

    ” 龍文章文绉绉地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 大老粗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和阿譯幾個聽得懂的,我們要很久以後才明白他那八個字有夠多貼切。

     于是我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