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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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個人都擠在一輛車裡可實在夠擠的,而我們齊刷刷瞪着在車下掙紮着不肯上來的第二十二個:那是克虜伯。

    他辯解着:“我真不是這兒的!我過路的!……” 腳踹在他的胖屁股上,槍托杵着他肩頭上的厚肉。

     然後下邊擻着,我們已經在車上的也使勁兒,把這大塊肥肉給弄進了我們中間。

     他問:“這是去幹啥呀?” 不辣陰着臉說:“槍斃!” 克虜伯又問喪門星:“咱們不鬧。

    董師傅,去幹啥呀?” 盡管被人貴稱了姓氏,喪門星仍毫不含糊地“叭勾”了一聲。

     克虜伯木了兩秒鐘,便開始向車下嚷嚷:“我走錯路了呀!我真不是這兒的!” 劣質燃油從排氣管裡噴出的煙霧差點兒沒把他嗆死,車已經開動了,張立憲他們那輛車在後邊押着我們。

     克虜伯還在努力嚷嚷:“……我就吃了一碗飯!!” 但是迷龍扒拉他,克虜伯對這個見面就給他一頓暴踹的人心存畏懼,立刻被扒拉到車廂裡去了。

    迷龍現在又沉靜下來了,上衣已經穿好,一邊套着褲子一邊看着正在遠離的收容站大門,那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因為押我們的車擋掉了大半視線。

     滿漢和泥蛋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雷寶兒也在那裡,狗肉蹲在路心。

    而迷龍老婆在押車已經不可能看見她時,也從院裡出來了,看着迷龍攏着她的頭發,似乎要盡力給迷龍留下個好印象似的。

     押後車上的槍口一直有意無意地對着我們。

     我們也擠在迷龍身邊看着已經再不可見的收容站。

    這一切讓我們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不辣感歎:“我說真的,這世界上事情最慘不過被自己人打死。

    ” 蛇屁股出着馊主意,“跑吧咱們。

    我吼一聲,咱們分頭跑,上回淋雨那破廟裡再碰。

    ” 我們大眼瞪小眼地看他——包括不辣。

     郝獸醫抱着一絲希望說:“不能那麼慘吧,哪能那麼慘?” “嗯,二十幾頭人呢。

    ”不辣說。

     蛇屁股提醒他:“你真沒見過世面啊?上回你們去縣衙門鬧事,一百多頭不也照開槍了?打死那個叫啥來着?” 不辣遲疑了一下說:“……那不一樣……他媽的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啊?” 我們也都歇火了,也都坐下,我們又困又餓,便擠作一堆從對方身上盡可能尋找到一點兒體溫。

     不辣招呼着:“坐下坐下。

    擠擠。

    屁股啊屁股,我說刮風你就下雨。

    ” 于是我們都稍安勿噪了,從他們身上逼來的溫暖讓我居然有了點兒困意。

     我自言自語似的說:“槍斃倒是未必,未必就是也許。

    跑的話,押我們的人也許開槍也許不開槍,不跑,也許挨槍斃也許不挨槍斃。

    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克虜伯問:“……他啥意思?” 沒人理他。

    我瞪着車頂。

     我隻是說,我們已經忘掉我們在南天門上做過什麼了。

     張立憲喝道:“王八羔子,坐下!” 我從暈暈然中張了一望,迷龍仍戳在車口站着,他沒回嘴但也沒有坐下,後來我們都擠作了一堆,他也一直沒有坐下。

     不是很近的一段路,車搖搖晃晃地颠簸着,不知要把我們帶去哪兒。

    我們中間已經睡着了幾個,阿譯在那瞪着眼想着什麼。

     忽然“砰”的一聲槍響,我們這些老兵油子自然聽得出子彈根本是貼着我們的車頂劃過的。

     子彈聲伴随着張立憲的叫聲,“硬骨頭的!我開第二槍你還别坐!” 我們的心理素質還沒好到這個地步,沒法兒在這樣的動靜下入睡,迷龍仍戳在車口,我站了起來,看了看押車上的張立憲,後者現在是幹脆把一支毛瑟712對着我們——他用槍的方式和死啦死啦一樣,也是為保精确上了槍托,那說明他也曾在某個德械師呆過。

     郝獸醫懇求道:“求你坐下,迷龍。

    再壞再壞,你給我們個安靜。

    ” 喪門星更理智一些,“不行的。

    這個速度,路邊石頭跟刀子似的,跑不掉的。

    ” 但迷龍就是跟那兒戳着,他也不坐,他也知道跑不掉,他就是不坐下。

     我擠回了我的狗友們之中,“你們管他呢。

    他不敢跳。

    他條命以前比咱們賤,現在比咱們金貴,他瞪半天了可跳不下去,他有顧忌了。

    是不是迷龍?” 我們沉默,我坐下,而迷龍沉默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