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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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探了一下脖子,從門框給我的有限視界中看見霧裡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我能确定的隻是那家夥持着一挺機槍。

    我看了一眼阿譯,“他們真要沖進來。

    ” 阿譯的表情像是死了。

     迷龍浮現出一副笑容,當他打算把誰往死裡揍時就會是這種表情。

    “進來就對了。

    ”他舔了舔嘴唇,“在那邊隻好揍你們這幫王八孱蛋,來這才有鬼子殺。

    多有得罪啦,弟兄們。

    ” 如果沒聽錯,迷龍是在道歉。

    那意思就是說我們中沒人相信自己還能再多活五分鐘。

     我站了起來,瘸向這L形走廊的拐角處,迷龍愣了一下,沒說話跟着,當看見我藏在拐角裡,他樂了,我發現連同阿譯在内,我們僅存的二十出頭的人也跟了上來。

     迷龍看出我的心思,“多幹一兩個?” 我簡單地嗯了一聲。

     于是迷龍向所有其他人揮着手,“後邊貓着去。

    我們死躺了,你們上。

    ” 大家已經沒得選擇了,于是很聽話,這地方實在沒什麼藏身處,他們隻是把自己放在一個可能避過第一陣彈雨更便于撲上去用牙撕咬的位置。

    迷龍夾塞到了我的前邊,不辣在我後邊,我們三個看來将是第一批死的。

    我不放心地看了眼阿譯,他現在看上去倒也平靜了,用雙手握着他的手槍,雖然沒舉起來,但槍口确實沒指着我們,而是指着拐角的方向。

     我捅了捅迷龍,向他伸了一隻手。

    迷龍稍後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腰上别着撬棍,手上拿着沒下過刺刀的三八槍,他一個人占有了全體三分之二的武器,還特無辜地看着我,“你要啊?” 我問他:“你不指望你被機關槍掃的時候,我隻能在旁邊對日本人吐口水吧?” 迷龍樂了,“那倒挺像你幹的事。

    ” 我有點兒氣結,但那小子下了三八槍的刺刀給我,他尋思了一下,幹脆把那支槍也遞了過來,我很振作地去接,但他是把步槍交給了不辣,這讓我有點兒發愣。

    最有用的武器并沒交給我,我發現我不比阿譯好多少,我出了最多的主意,卻并不被信任。

     迷龍拔出了他的撬棍拿在手上,那玩意兒對他的距離和身闆來說确實都更加合适。

    不辣迅速檢查了一下他的槍,把槍背帶解了下來,猶豫一下,交給豆餅,“等我們都死了,你上去勒。

    ” 康丫探出頭問:“有我的沒?” 不辣回頭罵道:“生得比驢還笨。

    你待會兒問鬼子有我的沒?” 康丫辯解道:“天地良心……” “閉嘴!”我喝止了他們死到臨頭的辯論。

     好吧,他們閉嘴了,我知道他們隻是想緩解一下緊張,我們這樣貧着開始,也就這樣貧着結束…… 一個人影和他的機槍一塊在門口晃蕩,我聽見一聲輕輕的咳嗽。

     那雙腳在門外輕輕地停住,從聲音我們聽得到他在吸氣,吸進這倉庫裡嗆人的煙霧,以便讓自己前行時不受太多幹擾——這是一種很古怪的處事邏輯,但是他成功了,又輕輕咳了一聲後他便可以壓制住了。

     我們也在輕輕地咳,我沖身後那一片狠狠地揮着拳頭,讓他們捂住自己的嘴。

     那雙腳踏了進來,在牆上的彈孔前停頓了一下,在迷龍撞開的門前又猶豫了一下,但基本沒有停滞,他越來越靠近我們所呆的拐角。

     迷龍舉着撬棍,我平持着刺刀一個刺的姿勢,不辣為了更好的射界,稍偏離我們的身後,從一個小銳角上對着拐角,豆餅把槍背帶勒在兩隻手上,其他人像一群撲食動物的标本一樣待勢着,我們很像一組群雕,如果留到很多年以後可以讓後人見識一下什麼叫一無所有。

     腳步聲停住了,停在拐角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