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兵家之李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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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之崛起與淮軍之成立 當時官軍之弱及饷源之竭 江浙兩省得失之關系 常勝軍之起 李鴻章與李秀成之勁敵 淮軍平吳之功 江蘇軍與金陵軍浙江軍之關系 金陵之克複 秦末之亂,天下紛擾,豪傑雲起,及項羽定霸後,而韓信始出現;漢末之亂,天下紛擾,豪傑雲起,及曹操定霸後,而諸葛亮始出現。

    自古大偉人,其進退出處之間,天亦若有以靳之,必待機會已熟,持滿而發,莫或使之若或使之。

    謝康樂有言:諸公生天雖在靈運先,成佛必居靈運後。

    吾觀中興諸大臣,其聲望之特達,以李鴻章為最遲,而其成名之高,當國之久,亦以李鴻章為最盛。

    事機滿天下,時勢造英雄,李鴻章固時代之驕兒哉。

     當鹹豐六七年之交,敵氛之盛,達于極點,而官軍淩夷益甚。

    廟算動搖無定,各方面大帥,互相猜忌,加以軍需缺乏,司農仰屋,惟恃各省自籌饷項,支支節節,彌東補西,以救一日之急。

    當此之時,雖有大忠雄才,其不能急奏膚功,事理之易明也。

    于是乎出萬不得已之策,而采用歐美軍人助剿之議起。

     先是洪楊既據南京,蹂躏四方,十八行省,無一寸幹淨土,經曆十年,不克戡定。

    北京政府之無能力,既已暴著于天下。

    故英國領事及富商之在上海者,不持不目洪秀全為亂賊而已,且視之于歐洲列國之民權革命黨同一例,以文明友交待之,間或供給其軍器彈藥糧食。

    其後洪秀全驕侈滿盈,互相殘殺,内治廢弛,日甚一日。

    歐美識者,審其舉動,乃知其所謂太平天國,所謂四海兄弟,所謂平和博愛,所謂平等自由,皆不過外面之假名,至其真相,實于中國古來曆代之流寇,毫無所異。

    因确斷其不可以定大業。

    于是英法美各國,皆一變其方針,鹹欲為北京政府假借兵力,以助勘亂。

    具述此意以請于政府,實鹹豐十年事也。

    而俄羅斯亦欲遣海軍小艦隊,運載兵丁若幹,溯長江以助剿,俄公使伊格那面谒恭親王以述其意。

     按歐美諸邦,是時新通商于中國,必其不欲中國之擾亂固也。

    故當兩軍相持,曆年不決之際,彼等必欲有所助以冀速定。

    而北京政府之腐敗,久已為西人所厭憚,其屬望于革命軍者必加厚,亦情勢之常矣。

    彼時歐美諸國,右投則官軍勝,左投則敵軍勝,勝敗之機,間不容發。

    使洪秀全而果有大略,具卓識。

    内修厥政,外谙交涉,速與列國通商定約,因假其力以定中原,天下事未可知也。

    豎子不悟,内先腐敗,失交樹敵,終為夷戮,不亦宜乎。

    而李文忠等之功名,亦于此成矣。

     時英法聯軍新破北京,文宗遠在熱河。

    雖和議已定,而猜忌之心猶盛。

    故恭親王關于借兵助剿之議,不敢專斷,一面請之于行在所,一面詢諸江南江北欽差大臣曾國藩、袁甲三及江蘇巡撫薛煥、浙江巡撫王有齡等,使具陳其意見。

    當時極力反對之,謂有百害而無一利者,惟江北欽差大臣袁甲三(袁世凱之父也)。

    薛煥雖不以為可,而建議雇印度兵,使防衛上海,及其附近,并請以美國将官華爾、白齊文為隊長。

    曾國藩覆奏,其意亦略相同,謂當中國疲弊之極,外人以美意周旋,不宜拂之。

    故當以溫言答其助剿之盛心,而緩其出師來會之期日,一面利用外國将官,以收剿賊之實效。

    于是朝廷依議,謝絕助剿,而命國藩任聘請洋弁訓練新兵之事,此實常勝軍之起點。

    而李鴻章勳名發轫之始,大有關系者也。

     華爾者,美國紐約人也,在本國陸軍學校卒業,為将官,以小罪去國,潛匿上海。

    當鹹豐十年,洪軍蹂躏江蘇,蘇、常俱陷。

    上海候補道楊坊,知華爾沈毅有才,薦之于布政使吳煦。

    煦乃請于美領事,赦其舊罪,使募歐美人願為兵者數十人,益以中國應募者數百,使訓練之以防衛蘇滬。

    其後屢與敵戰,常能以少擊衆,所向披靡,故官軍敵軍,皆号之曰常勝軍。

    常勝軍之立,實在李鴻章未到上海以前也。

     今欲叙李鴻章之戰績,請先言李鴻章立功之地之形勢。

     江浙兩省,中國财賦之中堅也,無江浙則是無天下。

    故争兵要則莫如武漢,争饷源則莫如蘇杭,稍明兵略者所能知也。

    洪秀全因近來各地官軍,聲勢頗振,非複如前日之所可蔑視,且安慶新克複,(鹹豐十一年辛酉八月曾國荃克複)金陵之勢益孤,乃遣其将李秀成、李世賢等分路擾江浙,以牽制官軍之兵力。

    秀成軍鋒極銳,蕭山、紹興、甯波、諸暨、杭州皆連陷,浙撫王有齡死之,江蘇城邑,擾陷殆遍,避亂者群集于上海。

     安慶克複之後,湘軍聲望益高。

    曩者廷臣及封疆大吏,有不慊于曾國藩者,皆或死或罷。

    以故征剿之重任,全集于國藩之一身。

    屢诏敦促國藩,移師東指,規複蘇常杭失陷郡縣,五日之中,嚴谕四下。

    國藩既奏薦左宗棠專辦浙江軍務,而江蘇紳士錢鼎銘等,複于十月以輪船溯江赴安慶,而谒國藩,哀乞遣援,謂吳中有可乘之機而不能持久者三端:曰鄉團,曰槍船,曰内應是也;有僅完之土而不能持久者三城:曰鎮江,曰湖州,曰上海是也。

    國藩見而悲之。

    時饷乏兵單,楚軍無可分撥,乃與李鴻章議,期以來年二月濟師。

     鹹豐十一年十一月,有旨詢蘇帥于國藩,國藩以李鴻章對。

    且請酌撥數千軍,使馳赴下遊,以資援剿。

    于是鴻章歸廬州募淮勇,既到安慶,國藩為定營伍之法,器械之用,薪糧之數,悉仿湘勇章程,亦用楚軍營規以訓練之。

     先是淮南疊為發撚所蹂躏,居民大困,惟合肥縣志士張樹聲、樹珊兄弟,周盛波、盛傳兄弟,及潘鼎新、劉銘傳等,自鹹豐初年,即練民團以衛鄉裡,築堡壘以防寇警,故安徽全省糜爛,而合肥獨完。

    李鴻章之始募淮軍也,因舊團而加以精練,二張、二周、潘、劉鹹從焉。

    淮人程學啟者,向在曾國荃部下,官至參将,智勇絕倫,國藩特選之使從鴻章,其後以勇敢善戰,名冠一時。

    又淮軍之初成也,國藩以湘軍若幹營為之附援,而特于湘将中選一健者統之,受指揮于鴻章麾下,即郭松林是也。

    以故淮軍名将,數程、郭、劉、潘、二張、二周。

     同治元年二月,淮軍成,凡八千人,拟瀕江而下,傍賊壘沖過以援鎮江,計未決。

    二十八日,上海官紳籌銀十八萬兩,雇輪船七艘,駛赴安慶奉迎。

    乃定以三次載赴上海。

    三月三十日,鴻章全軍抵滬,得旨署理江蘇巡撫,以薛煥為通商大臣,專辦交涉事件(薛煥,原江蘇巡撫也)。

     此時常勝軍之制,尚未整備。

    華爾以一客将,督五百人,守松江。

    是年正月,敵衆萬餘人來犯松江,圍華爾數十匝,華爾力戰破之。

    及鴻章之抵上海也,華爾所部屬焉,更募華人壯勇附益之,使加訓練,其各兵勇俸給,比諸湘淮各軍加厚。

    自是常勝軍之用,始得力矣。

     松江府者,在蘇浙境上,提督駐劄之地,而江蘇之要沖也。

    敵軍圍攻之甚急,李鴻章乃使常勝軍與英法防兵合(當時英法有防兵若幹,專屯上海自保租界。

    ),攻松江南之金山衛及奉賢縣;淮軍程學啟、劉銘傳、郭松林、潘鼎新諸将,攻松江東南之南彙縣。

    敵兵力鬥,英法軍不支退卻,嘉定縣又陷,敵乘勝欲進迫上海,程學啟邀擊大破之,南彙之敵将吳建瀛、劉玉林等開城降。

    川沙廳(在吳淞口南岸。

    )敵軍萬餘又來犯,劉銘傳固守南彙,大破之,遂複川沙廳。

    然敵勢猶雄勁不屈,以一隊圍松江青浦,以一隊屯廣福塘橋,集于泗濱以窺新橋。

    五月,程學啟以孤軍屯新橋,當巨敵之沖,連日被圍甚急。

    鴻章聞之,自提兵赴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