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記、說、引、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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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州圓覺禪院記】 〈(飜案格議論,有一段風緻。

    )〉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樂乎此也。

    居斯樂,不樂不居也。

    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為自欺且為欺天。

    蓋君子恥食其食而無其功,恥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樂,吾有吐食、脫服以逃天下之譏而已耳。

    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馭也。

    今日欲適秦,明日欲適越,天下誰我禦?故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馭其形,而況能以馭他人哉? 自唐以來,天下士大夫爭以排釋老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於吾士大夫之間者,往往自叛其師以求其容於吾。

    而吾士大夫亦喜其來而接之以禮。

    靈師、文暢之徒,飲酒食肉以自絕於其教。

    嗚呼!歸爾父子,復爾室家,而後吾許爾以叛爾師。

    父子之不歸,室家之不復,而師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於天下。

    《傳》曰:「人臣無外交。

    」故季布之忠於楚也,雖不如蕭、韓之先覺,而比丁公之貳則為愈。

     予在京師,彭州僧保聰來求識予甚勤。

    及至蜀,聞其自京師歸,布衣蔬食以為其徒先,凡若幹年,而所居圓覺院大治。

    一日為予道其先師平潤事,與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請予為記。

    予佳聰之不以叛其師悅予也,故為之記曰: 彭州龍興寺僧平潤講《圓覺經》有奇,因以名院。

    院始弊不葺,潤之來,始得隙地以作堂宇。

    凡更二僧,而至於保聰,聰又合其鄰之僧屋若幹於其院以成。

    是為記。

     【張益州畫像記】 〈(詞氣嚴重,極有法度。

    益州常稱老蘇似司馬子長,此記自子長之後,殆不多得。

    )〉 至和元年秋,蜀人傳言,有寇至邊;邊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方命擇帥。

    天子曰:「毋養亂!毋助變!衆言朋興,朕志自定;外亂不作,變且中起;既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競。

    惟朕一二大吏,孰為能處茲文武之閒?其命往撫朕師!」乃推曰:「張公方平其人。

    」天子曰:「然。

    」公以親辭,不可,遂行。

    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歸屯軍,撤守備,使謂郡縣:「寇來在吾,無爾勞苦。

    」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慶如他日,遂以無事。

    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於淨衆寺,公不能禁。

    眉陽蘇洵言於衆曰:「未亂,易治也;既亂,易治也;有亂之萌,無亂之形,是謂將亂。

    將亂難治,不可以有亂急,亦不可以無亂弛。

    惟是元年之秋,如器之敧,未墜於地。

    惟爾張公,安坐於其旁,顏色不變,徐起而正之。

    既正,油然而退,無矜容,為天子牧小民不倦。

    惟爾張公,爾繄以生,惟爾父母。

    且公嘗為我言:『民無常性,惟上所待。

    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

    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賴之身,而棄之於盜賊,故每每大亂。

    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

    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

    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於法律之外,以威劫齊民,吾不忍為也。

    』嗚呼!愛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見也。

    」皆再拜稽首曰:「然。

    」 蘇洵又曰:「公之恩,在爾心;爾死,在爾子孫;其功業,在史官;無以像為也。

    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則何事於斯,雖然,於我心有不釋焉。

    今夫平居聞一善,必問其人之姓名,與其鄰裡之所在,以至於其長短大小美惡之狀,甚者,或詰其生平所嗜好,以想見其為人,而史官亦書之於其傳。

    意使天下之人,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存之於目,故其思之於心也固。

    由此觀之,像亦不為無助。

    」 蘇洵無以詰,遂為之記。

    公南京人,慷慨有大節,以度量雄天下。

    天下有大事,公可屬。

    系之以詩曰: 天子在祚,歲在甲午。

    西人傳言,有寇在垣。

    庭有武臣,謀夫如雲。

    天子曰:「嘻!命我張公!」公來自東,旗纛舒舒。

    西人聚觀,于道于塗。

    謂公暨暨,公來于于。

    公謂西人,安爾室家,無敢或訛。

    訛言不祥,往卽爾常。

    春爾條桑,秋爾滌場。

    西人稽首,公我父兄。

    公在西囿,草木駢駢。

    公宴其僚,伐鼓淵淵。

    西人來觀,祝公萬年。

    有女娟娟,閨闥閑閑。

    有童哇哇,亦既能言。

    昔公未來,期汝棄捐。

    禾麻芃芃,倉庾崇崇。

    嗟我婦子,樂此歲豐。

    公在朝廷,天子股肱。

    天子曰歸,公敢不承?作堂嚴嚴,有廡有庭。

    公象在中,朝服冠纓。

    西人相告,無敢逸荒。

    公歸京師,公像在堂。

     〈(唐荊川曰:「此文二段,二項敘事、二項議論。

    )〉 【木假山記】 〈(即木假山,看出許多幸不幸來,有感慨、有態度。

    文凡六轉,入山末又一轉,有百尺竿頭之意。

    )〉 木之生,或孽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

    其最幸者,漂沉汩沒於湍沙之間,不知其幾百年,而其激射嚙食之餘,或仿佛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強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脫泥沙而遠斧斤。

    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幾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

    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

    且其孽而不殤,拱而夭,任為棟梁而不伐;風拔水漂而不破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