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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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招之曰:來,吾生爾。

    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視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則宜何從?故當其時雖難而易行。

    既行也,天下之人視君父兄,如頭足之不待別白而後識,視拜起坐立如寢食之不待告語而後從事。

    雖然,百人從之,一人不從,則其勢不得遽至乎死。

    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無禮而死,而見其今之無禮而不至乎死也,則曰聖人欺我。

    故當其時雖易而難久。

     嗚呼!聖人之所恃以勝天下之勞逸者,獨有死生之說耳。

    死生之說不信於天下,則勞逸之說將出而勝之。

    勞逸之說勝,則聖人之權去矣。

    酒有鴆,肉有堇,然後人不敢飲食。

    藥可以生死,然後人不敢以苦口為諱。

    去其鴆,徹其堇,則酒肉之權固勝於藥。

    聖人之始作禮也,其亦逆知其勢之將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誠,而後人信之。

    幸今之時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誠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為信。

    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則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語之所不及也。

     告語之所不及,必有以陰驅而潛率之。

    於是觀之天地之間,得其至神之機,而竊之以樂。

    雨,吾見其所以濕萬物也;日,吾見其所以燥萬物也;風,吾見其所以動萬物也;隱隱谹谹而謂之雷者,彼何用也?陰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濕,日之所不能燥,風之所不能動,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

    曰雨者,曰日者,曰風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

    用莫神於聲,故聖人因聲以為樂。

    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禮也。

    禮之所不及,而樂及焉。

    正聲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則禮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聖人之說又何從而不信乎?(蘇氏父子兄弟於經術甚疎,故論六經處大都渺茫不根,特其行文縱橫,往往空中布景絶處逢生,令人有淩雲禦風之態。

    ) 【詩論】 (説詩處愈支,而文自澎漾可觀。

    )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於生,而憤憾怨怒,有不顧其死,於是禮之權又窮。

    禮之法曰:好色不可為也。

    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弟,不可使有怨於其君父兄也。

    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豈不善。

    使人之情皆泊然而無思,和易而優柔,以従事於此,則天下固亦大治。

    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毆諸其中,是非不平之氣攻諸其外,炎炎而生,不顧利害,趨死而後已。

    噫!禮之權止於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則人不敢獨死以違吾法。

    今也,人之好色與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發於中,以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處其身,則死生之機固已去矣。

    死生之機去,則禮為無權。

    區區舉無權之禮以強人之所不能,則亂益甚,而禮益敗。

     今吾告人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

    彼將遂従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將不能也。

    彼既已不能純用吾法,將遂大棄而不顧吾法。

    既已大棄而不顧,則人之好色與怨其君父兄之心,將遂蕩然無所隔限,而易內竊妻之變與弒其君父兄之禍,必反公行於天下。

    聖人憂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於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於叛,患生於責人太詳。

    好色之不絕,而怨之不禁,則彼將反不至於亂。

    故聖人之道,嚴於《禮》而通於《詩》。

    《禮》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

    《詩》曰:好色而無至於淫,怨而君父兄而無至於叛。

    嚴以待天下之賢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

    吾觀《國風》婉孌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於淫者也;《小雅》悲傷詬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於叛者也。

    故天下觀之曰:聖人固許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

    許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則彼雖以虐遇我,我明譏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則吾之怨亦得當焉,不叛可也。

    夫背聖人之法而自棄於淫叛之地者,非斷不能也。

    斷之始,生於不勝,人不自勝其忿,然後忍棄其身。

    故《詩》之教,不使人之情至於不勝也。

    夫橋之所以為安於舟者,以有橋而言也。

    水潦大至,橋必解而舟不至於必敗。

    故舟者,所以濟橋之所不及也。

    籲!禮之權窮於易達,而有《易》焉;窮於後世之不信,而有樂焉;窮於強人,而有《詩》焉。

    籲!聖人之慮事也蓋詳。

     【書論】 (此篇識見好,而行文法度亦勝。

    ) 風俗之變,聖人為之也。

    聖人因風俗之變而用其權。

    聖人之權用於當世,而風俗之變益甚,以至於不可復反。

    幸而又有聖人焉,承其後而維之,則天下可以復治;不幸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

     昔者,吾嘗欲觀古之變而不可得也,於《詩》見商與周焉而不詳。

    及今觀《書》,然後見堯、舜之時,與三代之相變,如此之亟也。

    自堯而至於商,其變也,皆得聖人而承之,故無憂。

    至於周,而天下之變窮矣。

    忠之變而入於質,質之變而入於文,其勢便也。

    及夫文之變,而又欲反之於忠也,是猶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

    人之喜文而惡質與忠也,猶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高也。

    彼其始未嘗文焉,故忠質而不辭。

    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復茹其菽哉?嗚呼!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

    周之後而無王焉,固也。

    其始之制其風俗也,固不容為其後者計也,而又適不值乎聖人,固也,後之無王者也。

     當堯之時,舉天下而授之舜。

    舜得堯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