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父親啊!我也是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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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知曉了兇手潛在的意識狀态。

    換言之,就是可以把兇手由于兇行而受到的精神傷害重現出來,包括當時感受到表象、觀念等感覺,以及情緒體驗。

     “當然,在重現神意審判會的過程中,我已經嗅出伸子身上所帶有的強烈的嫌疑氣息。

    我試圖把一切的譏諷都轉移到旗太郎身上,就是為了消除伸子的緊張與戒備之心。

    而且,丹尼伯格夫人自動書寫出德蕾絲的名字,乃是伸子采用了技巧性手段。

    除了雷維斯的死亡事實和拇指印的真相以外,沒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我突發奇想,把‘由黃變紅’用作祖母綠與紅寶石的關系的比喻,卻沒想到這句話在伸子的心中轉化成迥然不同的形象。

    在萊因哈特的著作《抒情詩快樂與否的表現》中,記載了哈賓的詩《愛爾蘭占星學》,其中有一句‘聖帕特裡克說,獅子座在那一方,兩隻大熊和牡牛,還有巨蟹’,誦讀者在讀到巨蟹(Cancer)時,突然念成雲河(Canalar)。

    這也就表明,該誦讀者之前在腦海中描繪了星座的形狀。

    這就是弗洛伊德所說的‘錯誤所表現的感覺痕迹’。

    另外,也可以理解為其聯想不是以單字出現,而是以整體的形象出現,呈現在空間感覺上。

     “以伸子的情況來看,從丹尼伯格夫人的命案開始,直至禮拜堂發生的悲慘事件為止,一共四樁命案,均在她的話語中體現。

    記得伸子在說過柳橙之事後,又接着說了用整排吸管喝檸檬水的話,這明顯是以共鳴鐘室的鍵盤作為印象的背景。

    接着她又把丹尼伯格夫人的名字錯說成丹麥國旗(Danebrog),很顯然展示出武器室的全貌。

    因為,伸子當時正在前院的樹皮亭内,她目睹了雷維斯制造的彩虹氣流進入窗戶。

    樹皮亭的内框裡刻有各種詩文,其中一句便是費茲納的‘當時霧氣絢爛飄入(Dann,Nebel-loh-gucten)’。

    她那時把兩者混淆,受到影響,說出了Danebrog這個相似的名詞。

    那麼這樣的話,支倉,在伸子分成四句的話語中,隻有共鳴鐘室和武器室這兩個地方的印象,以奇妙的方式摻在其中。

    所以……” 法水這時停頓了一下,為自己驚人的心理分析得出最後的結論:“分别在首尾的黃和紅,就是來自這兩者的感覺,也就是最開始的丹尼伯格夫人事件與最終的禮拜堂事件的場景。

    假設結尾的紅指的是宮廷樂師醒目的朱紅色衣服,那麼,伸子為何會從最開始的丹尼伯格夫人事件中感受到黃色呢?” 檢察官和熊城都仿佛陶醉般感動着。

    不過,沒過多久,熊城先清醒過來,提出幾個可疑之處:“但是,在黑暗的禮拜堂裡聽見的那兩種聲響,理應是确定兇手是旗太郎還是伸子的重要證據。

    ” “那不過是死點與焦點的問題,純粹屬于音學。

    從克利瓦夫夫人的位置看,伸子踩下踏闆發出的聲音為死點,而旗太郎的小提琴弦弓摩擦所産生的聲響即使十分輕微,卻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那便是焦點。

    所以當克利瓦夫夫人向伸子靠近時,被伸子從背後刺殺。

    支倉,我認為多說無益。

    不過,令人憐憫的還是那愚蠢的易介,他受到伸子的操控,穿上鞠靴再被套入盔甲之中。

    ” 法水按照時間順序說明了伸子的行動。

    至此,伸子服用水合氯醛這件事,毫無疑問是她設計的一場狡猾的表演。

     然後,法水轉移了話題,觸及黑死館殺人事件最核心的謎團,那就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伸子的殺人動機。

    其證據是沒有必要說明的實物,法水從口袋裡取出的,正是從羅丹的雕像《吻》内找到的暗藏之物,兩人的視線不禁被它吸引——啊,是照相幹闆! 将幾塊幹闆的碎片拼好後,所展示的全文如下: 一、丹伯砒霜的。

     二、川那部、胸腺死亡的危。

     (與特異體質有關的事項隻此兩條,之前的皆不清楚。

    ) 三、我忍痛犧牲,将自己的女兒與男孩對調,成年後安排在身邊當秘書,就是紙谷伸子。

    所以,旗太郎與血統毫無關系。

     如此一來,混亂無比的黑死館殺人事件終于降下最後的帷幕,原來,紙谷伸子其實是算哲的女兒。

    而算哲最終因窒息而亡,當然就是伸子弑父的結果,至于“父親啊!我也是人子”這句話,則純粹表達了複仇者極端強烈的意志。

     但是,照相幹闆雖說可以稱得上法水的夢想之花,也就是那張死亡啟示圖的另外一半,然而,目前隻找到了一部分。

    它除了把丹尼伯格夫人和易介的特異體質闡明以外,其餘的人到底有何異于常人之處,已經成為永遠的秘密。

    至于那缺失的部分,不知道是在掉落時便已粉碎,還是被伸子丢棄了。

     過了一會兒,檢察官像是如夢初醒般說道:“原來是這樣啊,在了解到自己是被當代家主犧牲的女兒時,伸子無可奈何,變成殘酷的欲望之母。

    這種嗜血癔症産生的原因我已經完全理解,但是,她每次行兇,都會制造超越人類世界的怪異離奇的美感,法水,你能否從心理學方面給出解釋?” “簡單來說,那不過是遊戲的感情,一種生理上的洗濯。

    人類通常會堆積壓抑的情感或幹涸的情緒,所以會渴求進行生理上的洗濯。

    支倉,薩比裡克斯[182]和迪茨的法烏斯蒂努主教等人沉溺于神秘主義也是這個原因。

    當人類的力量耗盡,喪失反攻的技巧,隻有神秘主義能夠緩和心中的激情。

    另外,從伸子創造各種畸狂、變态的手法中,可以窺見她是受到書庫中波那提(被稱為‘十三世紀意大利浮士德’的魔法師)的《點火術要論》或者瓦薩利的《祭祀師與謝肉祭裝置》等書籍的影響。

     “原本伸子應該是懷着惡作劇的心理竊取了照相幹闆,然而,在知道遺囑的内容以後,她内心一定猶如照射了魔法的皎潔月光,産生了絕望、悲傷、宿命感,那些情緒聚集成十字狀。

    最終擊潰此前一直保持着的内心平衡,引爆了隐藏在自己内心的那種具有極端破壞性卻又神聖的瘋狂,造成了這起震驚世人的悲慘事件。

    但是,我仍然不認為伸子是悖德者,在我看來,她隻是布朗甯所謂的‘命運之子’,而這連續的事件則是一首鮮活慘烈的人類之詩。

    ” 法水擡起他那澄淨的眼眸,望向檢察官說:“支倉,至少我們應該為這個神聖家族的最後一人送行,陪她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程。

    ” 就這樣,身具美第奇家血統、妖妃比安卡·卡貝蘿之後、神聖家族降矢木家的最後一人紙谷伸子,她的靈柩覆蓋着佛羅倫薩的市徽旗,由四位身穿麻衣的修道士扛着,在溫情的唱詩聲和氤氲的煙熏氣中,被緩緩送入後院的墓地。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