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國與歸國

關燈
”等理論。

    馮氏本人半生之生活與主張,大抵有類于此,故其為之感動亦自然而然。

    他想起吾國人之一般的散漫放任的生活與不能團結之習慣,又憶及國民黨黨員多有松弛失律、目無黨紀、忘卻主義者,乃立意仿效而實行人家的優強處而改善自己的劣弱點。

     馮氏居俄三月,于會客、參觀、讨論之外,仍不忘求學、修養、工作三事。

    自與彼邦人士接觸,乃見人之建設而形己之短處,乃深覺自己學問見識之缺乏,于是其常求進步的頭腦再開接納新學問之門,而刻苦求多一點學問。

    彼于離國時,即開始習俄語,日日不辍。

    此時對于普通日常應用語已略懂,但可惜以年将半百之人而初學佶屈聱牙之俄語頗難上口,雖其深自鞭策,要亦難超過自然律之限制也。

    對于經濟、政治及社會學說等學問,此時更勤懇研究&mdash&mdash或自讀書,或請人講解,或請人譯述,而得有種種新穎的見解。

    家居時,又聘一名師教其繪畫,一則以消遣精神而又以為“繪畫細事,須靜心,正可藥餘燥煥懶惰之弊”雲雲。

    日中稍有暇時則又執斧鋸為木工以習勞,大有陶侃運甓之意也。

    至其修養自省、求知改過則尤為精進,蓋努力十年于污髒的政治及煩雜的軍事中,此時他乃得唯一的機會,超脫環境,反省其言行,務求自造成一新人以擔負将來的更新而更大的責任焉。

     旅俄時,所最令馮氏心痛者,則“西北軍”戰事消息愈來愈壞是也。

    彼雖在俄而心則系于本軍,可說無時無刻不以向在其卵翼下的團體十餘萬弟兄為念。

    其始,他即極不贊成扼守北京、南口,曾嚴電令全軍退駐豐鎮以西,一則暫避奉、直聯軍合力攻擊之目标而任其自相傾軋,乃不緻與段公開決裂,相機再出,次則可避免晉閻之襲擊後路。

    此戰略誠策之上上者。

    張之江繼任,本遵依馮氏主張,盡撤全軍于西北。

    無如張本代總師幹,而魄力不充,且聲望不足,亦不能指揮相與伯仲之大将。

    計其時劉郁芬與蔣鴻遇在甘肅,宋哲元亦留守熱河,其在前方之急進者,如鹿鐘麟、李鳴鐘等,則欲賈其餘勇,誓死一戰,堅決留京觀望,不肯輕退,故卒有多倫之失,而繼有南口之撤兵西退,遂至全軍受了莫大損失。

    (時,馮仍在庫倫,痛聞其事。

    )其後,馮氏遠居蘇俄,愛莫能助,每接戰報,恍似萬箭摧心。

    無何,本軍将領及各方同志均力勸其返國。

    馮氏因與國民黨及共産黨領袖商妥合作努力之計劃,遂于八月十七日動程返國,時在南口失守後之第三日也。

    (按:餘多年後始懷疑馮氏繼室李德全實于留俄時期,秘密加入共産黨,以後埋伏在馮軍中任共産黨地下工作,宛然為軍中共産黨領導人,詳後。

    ) 南口之役 “國民軍”自四月十五日退出北京後,即分派重兵扼守東西南各要隘。

    是時,全軍編制:張之江任全軍總司令,鹿鐘麟、宋哲元分任南路、西路總司令。

    劉汝明扼守南口;王鎮淮、席液池守察東之沽源、多倫;韓複榘、石友三守平地泉、豐鎮。

    各将領團結刻苦,誓死堅守,不肯撤兵。

    “西北軍”已為張、吳集矢之的,又以負隅抵抗,遂使奉、直兩方以同仇關系仍聯合進攻。

    此時,在政局方面,奉張讓吳氏操北京舞台。

    五月中,吳入京後首即釋放囚居延慶樓之曹锟,并即與張作霖協商聯合奉、直全軍,進攻馮軍。

    奉方之吳俊升、湯玉麟由熱河攻多倫。

    魯軍張宗昌及直軍攻南口,而以吳佩孚為總司令。

    複由閻錫山晉軍攻豐鎮。

    計三面攻軍全部兵員五十萬人。

    “西北軍”應戰策略,最初在多倫、南口取守勢,而對晉北則取攻勢。

     對晉之戰,甚為重要,以其形勢足以擾亂後方;若克敵制勝,不特鞏固後防,而且可打通陝、甘直接聯絡線,又足以多取給養,更加可以控制北京、直隸、河南三地。

    前當戰勝李景林後,俄人鮑羅廷即由粵北上谒馮氏,密獻取晉之策,謂如不乘時攻晉,後必受其大患雲。

    然馮氏當時正力主和平,不欲興無名之師,輕啟戰端。

    (其後果如鮑之所料,受晉威脅。

    )至是時,形勢危急,三面受敵。

    雁門關以北諸縣盡為西北軍占領。

    張、宋等卒以戰線太長,兵力散開,不敷分配,乃停止進攻。

     南口、懷來方面,奉直軍始以靳雲鹗、田維勤、魏益三(兩人時已投吳)進攻。

    各軍虛與委蛇,不敢進兵,吳怒免靳職。

    六月,張作霖至京。

    奉直聯軍乃猛攻各地。

    張宗昌、張學良、褚玉璞等親率精銳赴南口督戰。

    “西北軍”劉汝明、張萬慶僅以第六師一萬六千人守南口。

    防禦工作極為堅固,鏖戰數十日,戰事極劇烈。

    奉直軍死傷數萬人,卒不得逞。

     “西北軍”戰事,西、南兩路俱嚴陣以待,屢獲勝仗。

    惟多倫東面,密迩熱河,敵軍進攻不易,且以地勢多山,險要易守,故守軍無多。

    而奉方則令吳俊升、湯玉麟等暗率黑省精銳騎兵,勞師遠征,越過熱河荒漠苦地而猛攻沽源、多倫。

    王鎮淮、席液池及民軍蒙三點等堅守,黑軍不得逞。

    後以兵力單薄,張垣總部又以各路吃緊,無援兵之可調,多倫守軍漸呈不支。

    此時王、席二人因事發生誤會,席竟棄職逃去,黑軍遂長驅直入。

    沽源、多倫一旦失守,張垣之後方藩籬盡撤,不得不放棄。

    八月十四日,張之江乃急下令全軍退卻;南口劉汝明師亦退,計隻餘六千人耳。

    奉直軍遂分占張垣、南口,且西進追擊。

     南口之役,為“西北軍”戰史中光榮之一頁,能以極少數兵力抗拒奉方精銳大軍至四閱月之久。

    雖因形勢不佳,衆寡不敵,卒至放棄,且蒙甚大損失,然而是時南方國民革命軍已長驅直入湘、鄂,估計南口全役之軍事價值,則因西北軍之犧牲,牽制吳之全師,使不能南下援鄂,遂使南軍節節勝利。

    及南口退卻,吳急回師赴鄂,則時機已過,敗局不可挽回,終至一蹶不振,而國民革命軍遂成大功。

    是故此役對于國民革命貢獻甚巨也。

     “西北軍”之西退,以事起倉猝,運輸不靈,秩序淩亂,損失頗大。

    留駐晉北之韓複榘、石友三、張自忠等部,撤兵不及,乃與商震妥協暫歸晉方改編,一則以保存實力,二則以掩護退卻,三則協助晉軍扼守綏遠以阻奉軍之發展,亦計之得者。

    但軍中有些同袍便以為他們背叛團體,變節投降,始終不能原諒了。

    其沿途西退之各部,因運輸不利,或則徒步西行,或則流亡山野。

    迨在平地泉、五原等處集合,隊伍淩亂,幾不成軍,軍實之損失更無可計算了。

    加以塞外奇寒,食料不足,軍衣糧食無法補充。

    困苦之狀,難以筆述。

    此時也,西北全軍合“國民軍”一、二、三、五軍之衆,僅餘數萬人,乃随便并集編成師旅,但饑寒交迫,敵軍緊追,前路茫茫,而又無主帥,全軍精神頹喪,希望斷絕,士氣不振,能力全消,環境惡劣,光景絕望,“西北軍”生命危乎殆矣。

    (按:“國民軍”第五軍名号系方振武部脫離魯張宗昌部投效改編。

    ) 五原誓師 當全軍西退之時,馮氏正由俄動程回國。

    這時,李鳴鐘與劉骥在廣州已與國民黨聯絡成功,這正是最适宜的時機。

    今後挽回浩劫,奮鬥厄運,重結團體,而使全軍起死回生,皆于此行賴之矣。

    歸途中,馮氏曆經戈壁大沙漠,以五原為目标,汽車穿過雪地,路途不熟,向導誤導,屢走錯路,幾陷敵軍中。

    馮氏後言此行不患在沒有路,而患在“頭頭是路”,極易走錯方向。

    加以沙漠奇冷,饑寒交迫,辛苦異常。

    在此苦難中,他隻有所懷抱的新使命足以振起百折不撓的精神。

    一夕露宿河邊,思潮湧至,心緒如麻,不能入寐,口占二絕雲: 解放民族欣回國,露宿河邊夢不成。

    革命未成心未了,卧聽流水到天明。

     去而複返大勞身,多為當時錯用人。

    借此警餘他日事,前車已覆莫重循。

     (自注:緣錯用向導,走錯路途,須回車另行别路,故感而賦此。

    ) 将抵五原,正是“西北軍”情況至為凄慘絕望之時,有将佐數人前往迎接,私對他說,光景不好,大勢已去,力勸其不必前來,不若乘原車回俄之為愈雲。

    但馮氏謂去時因無法而去,回時乃有辦法而回;縱剩下五百人,仍要拚命幹下去,以完成國民革命,語焉悲壯,自信力強,充分表現出其性格。

     九月十六日晚間八時,馮抵五原,即與二軍于右任(本由包頭再赴俄,中途遇馮氏,相将同返),三軍孫嶽、徐永昌,五軍方振武,六軍弓富魁(新改編)及本軍鹿鐘麟等會晤,相商進行事。

    馮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