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後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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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歲至六七歲,一九三〇&mdash一九四八) 一再晉京 回溯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夏,國民黨一部分執監委員,因胡漢民在南京被軟禁于湯山事,提出抗議。

    與中央分流,召集黨代表于廣州開“非常會議”,另組織“國民政府”。

    汪兆銘亦率其“改組派”參加活動。

    馮氏遠居北方,未加入是役。

    (他們有意要我代表他并列馮名,以壯聲勢,但我為着個人道德人格之完整,受着良心理性之驅策,堅辭說:“我前蒙中央派去當&lsquo政治工作委員&rsquo,任務早已完結,與馮氏政治關系久已絕緣,此時未奉馮将軍明文,哪敢&lsquo冒充&rsquo他的代表以自贻伊戚呢?”乃作罷論。

    )後來,馮氏派唐悅良來粵,隻是觀察與接洽,仍未代表其正式加入此運動。

    未幾,局面變化,唐亦北返。

    不過甯粵雙方隻拍發電文,未至有軍事行動。

    胡氏旋被釋歸粵。

    南方同志之目的似已達到了。

    會九月十八日,日軍侵占東三省,全黨同志乃覺悟國難當前,非實行團結、共禦外侮不可。

    于是,粵方派孫科、汪兆銘二委員為代表,赴滬與甯方代表會議。

    決議甯、粵黨政改組,複合為一。

    全局即急轉直下,蔣公下野離京。

    國民政府改組,一緻推年高德劭的元老林森先生任主席,孫科任行政院院長。

    其間,陳銘樞斡旋甚力,其所統之十九路軍分駐南京至上海一帶,是為新政府獨一可靠之軍隊。

     廿一年(一九三二)一月一日,孫科在京就任行政院院長,囑餘緻親筆函于蟄居泰山之馮氏(由李炘親送),請其命駕前來共謀國是。

    越二日,馮率屬員數人抵京。

    孫院長命我饋贈大洋三萬元,以供其費用。

    馮氏十分興奮,感謝之餘,他還以幽默口吻說:“看啊!馮玉祥受賄了!不過,這是中山先生哲嗣哲生院長所賜,卻不敢辭。

    ”立刻将全數分給各随員及衛士。

    自己分文不取。

    于是,林、孫、馮、陳、汪、李(烈鈞)等組成最高特别委員會,主持全國軍政。

    其間,馮氏曾到上海一次,備受各界歡迎。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到此華洋雜處的繁華商埠。

    他對于租界的恥辱、生活之奢華等“少見多怪”的現象,深表不滿,盤桓不上幾天,不歡而去,仍返南京。

     這一回,馮氏再到南京,與新舊朋友聚首一堂,志同道合,衷誠合作,盡其所能,共謀國是,歡洽無間,人人都非常敬重他。

    因氣氛、環境及人事,與前大不相同,彼此公平誠信相處,所以他也一反從前與人落落難合、格格不入、事事批評、人人譏刺的故态。

    可見他不是絕對不能與人和好合作的。

    他的希望無窮,他的心情愉快,大概過着自“首都革命”以來最開心的日子。

     不圖未幾天,政局又突起變化。

    緣新政府成立未久,以不得上海财團的合作,财政困難(宋子文不肯合作)。

    孔祥熙初欲任财長,事前由其夫人緻英文函與孫科表示,即蒙答應。

    但就職之日清晨孔夫人又來英文專函,聲言孔不幹,此餘在孫公館所親見者。

    孫氏急切難以物色适當人物,乃臨時以鐵道部次長黃漢梁署理。

    黃辭,自知不勝任,甚至痛哭陳辭。

    迨迫于無奈勉強就職。

    後隻籌得少數現金,杯水車薪,不能維持下去。

    此為孫閣不能支持之主因。

    未幾日,駐江浙一帶之各軍将領,紛紛索饷,難以應付。

    繼而各軍公開表示反對,擁蔣公複職。

    新政府乃遇到絕大危機,搖搖欲墜。

    當是時,陳銘樞(在行政院自兼四個部長)忽然軟化了,冷冷地輕輕地聲言“究竟有兵力較多較強的,講話較有力些”。

    如上文分析,陳銘樞的軍隊是新政府的“擎天一柱”。

    馮氏未嘗不欲召集舊部一緻擁護,奈各軍分駐北方,鞭長莫及,集中不易,而況此時聽命調動與否,是大問題。

    且時間短促,何能有濟?是則大廈之支,全靠一木。

    如今即此一木已經動搖了,大廈不傾,其可得耶?當時,孫院長與其他一二人驟聞陳之聲言,無異釜底抽薪,自行拆台,如冷水澆背,無能為力,新政府遂即解體,正所謂“一言喪邦”!孫氏于一月廿五日,離京赴滬(餘随行),旋即辭職。

    抵滬後命餘回京向馮氏解釋一切,請其自決。

    馮氏初時似在悶葫蘆中,莫名其妙,頗怪孫氏之突然不辭而去。

    及洞明真相,乃釋然于心。

    既知狂瀾莫挽,亦采取一緻行動,渡江北上,回泰山去。

    他宛似做了春夢一場,又感失望。

    每念前路茫茫,罔知行止,益感凄涼苦悶了。

    (此時餘随孫辦事,以上經過,知之甚詳。

    我即日乘夜車回滬。

    ) 廿八日夜間上海日軍襲擊車站,十九路軍奮起作英勇的抗戰。

    滬戰停後,國民政府又改組,主席林森先生留住,蔣先生複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而汪兆銘轉與新政府聯絡,得繼任行政院院長,馮氏則被任内政部部長。

    馮再應召入京,一住兩月,複不能合,不就職,乃挈眷徑赴山東,仍隐居泰山。

    時,韓複榘已調任魯主席。

    馮氏曾到濟南,韓招待之于省政府。

    款待極懇摯,極優渥,每晨至親為其盛水盥漱,悉如舊時在其麾下敬侍長官之崇禮焉。

    馮氏亦不念舊惡,勉其努力愛國為民,大概已了解其當年叛變之環境與苦衷也。

    在山中,馮益奮發,拚命求學,日夜讀書。

    敦聘北京之大學教授數人前來教授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等科(适似曩在晉祠時餘所獻議者)。

    (以上資料得自馮氏幹部) “抗日同盟軍” 是年十月,馮氏忽從泰山命駕北上,駐張家口,蓋其靜極思動,念念不忘興兵抗日,再舉行震驚全國之軍事活動。

    一抵張垣,即發通電,對于中央之不抵抗多所指摘。

    未幾,日軍由東三省進逼熱河。

    廿二年(一九三三)三月,陷熱河全區。

    張學良之奉軍引退。

    時,中央直接主持北方軍政,但未能挽救頹局于一旦。

    馮氏向以激烈主張抗日著于全國,故聲譽日隆,有不少人熱望其再起東山,領導抗戰救國,且有去電請求複出者。

    中央當時另有對付日本的計劃,邀其入京共商國是,不應。

    五月初,日軍由熱河進占察哈爾之多倫,更深入沽源、寶昌、康保諸地。

    全國人民抗日熱情愈為激烈。

    未幾,中央與日方訂立《塘沽協議》,使華北部分區域非軍事化,凡此皆令人民愛國精神與民族主義萬分憤激者,亦所以令馮氏有卷土重來、再握兵權之機會者。

    然而其時中央當局則以頻年内戰,國力削弱,際茲準備未周,不能輕舉妄動而與敵國作全面戰,以贻覆巢大禍,故甯忍辱負重,假樽俎折沖之外交手段,與日本周旋,拖延時間,以期有成。

    此其苦心亦有不得國人之諒解者。

    馮氏正是個中之突出的抗議人物,兼是自行采取抗日行動者。

     五月廿六日,馮氏在張家口成立“察哈爾民衆抗日同盟軍”,自任總司令。

    廿八日,通電全國,振振有詞,指摘中央政府不以真誠抗拒日本侵略,又不以軍力及補給增援抗日軍隊。

    隸馮氏麾下者,号稱三十萬衆,實則十二萬人,有槍支者不過八萬,其成員來源頗為複雜,有留察留晉之少數嫡系老“國民軍”,有熱河駐軍之被日軍擊退者,有奉軍殘餘部隊流落察區者,有察哈爾之零星部隊系統不明者。

    其中最完整之一部而具有正規軍之規模者約二萬人,系方振武所統率從前退入山西之軍而今來投者(統第一方面軍)。

    此外,亦有臨時就地招募者。

    全軍人多槍少,其有充分配備者不及三分之一,或僅四分之一而已。

    至重要将領則多為戰後失意之舊部自來投效者,孫良誠、席液池及吉鴻昌(任前敵總指揮)是其著焉者也(參考薛著頁二七一及其他)。

    又有鄧文(統第十軍)及軍事家金典戎亦應馮氏約前來投效(統第一軍)。

    王瑚老先生亦在焉。

    此外,尚有韓複榘、宋哲元與李宗仁等之代表北來聯絡,計劃與兩粵及北方取一緻行動(上見金典戎著:《基督将軍馮玉祥外傳》,載香港《觀察》月刊二十期)。

    其贊助最力者,為前廣東省長朱慶瀾(子橋)慨捐軍費大洋十萬元,軍部賴以成立。

     至于全國同胞,聞此救國義舉,人心振奮,幾于全國一緻擁護。

    獨有汪兆銘别有會心,在南京發表談話,公開罵雲:“察哈爾的共産黨,又在多倫鬧出事來了。

    ”妄指馮氏甚明顯。

    此時,章炳麟(太炎)先生在蘇州卻發出與汪相反的說話:“隻要能收複失地,打出日本鬼子去,我們願意赤化;我們民衆願意擁護老馮赤化。

    ”九十四高齡的馬相伯先生在上海歡迎馬占山大會中說:“我這第一杯酒是恭祝馮玉祥将軍收複察東四縣,并盼望他收複更多失地;第二杯酒才是歡迎抗日英雄馬占山将軍。

    ”這兩人的話,可代表全國愛國同胞的心理。

    (上見金著同上第廿二期) 其時,宋哲元為中央倚重,已調其駐晉之廿九路軍移防華北,坐鎮北平,秉承中央所授機宜,一面與日周旋,一面積極準備抗戰。

    “忍辱負重”為中央緩沖,是其使命,實是代中央挨受愛國人士之唾罵也。

    當馮氏在張家口高樹抗日大纛時,宋已被中央任為察哈爾主席。

    如其肯複隸馮氏麾下,則“抗日同盟軍”之力量當大有可觀。

    (宋之廿九軍除原有馮治安、張自忠兩師外,奉令另編一師,劉汝明任師長,全軍當有五萬人強。

    )無如,宋老早便去電中央,聲言決不參加馮氏之運動了。

    但反過來,因已往多年與馮氏之密切關系,又不肯出兵向其進攻,也不前去就主席新職。

    至全國中亦不無響應馮氏者,如粵中之“西南政務委員會”(為昔年“非常會議”之餘緒,以陳濟棠之全軍為主力,中央監委蕭佛成、鄧澤如等附之),雖表同意,惟天南地北,相距遼遠,除了空言響應之外,無能以實力為助,其何有濟?(或有些少經濟援助未定。

    )金典戎言李宗仁彙款十萬元小洋與馮氏(見上引文廿二期)。

    然北方中央直轄各軍,多馮氏之舊部,無肯開動往攻者。

    獨有龐炳勳(原屬國民三軍,非馮嫡系),欲乘時立功,自願前往進攻張家口。

    讵料開至南口時,馮親往應付,以抗日救國大義作宣傳戰,振臂一呼,即有三團自動脫離龐軍,投奔馮氏麾下,可見其威望未堕,懾力仍存。

    龐無奈,急罷兵,蓋恐時間延長,其全軍難堪馮氏吸力,愈去愈多,将有“群馬遂空”之歎也。

    (按:龐軍進攻及三團投馮事,是後來馮氏親對著者所說。

    但據金典戎上引文第廿、廿二期則謂當時在張垣馮氏部下有龐及其四十軍,兩相矛盾。

    不過馮氏舉事後,北平軍分會方與龐接洽令其往攻,可見初時龐不在張垣。

    金文所言未明來曆。

    另據李雲漢:《宋哲元與七七抗戰》三,載《傳記文學》一二四期,詳記是役經過,并引用馮氏後來所著之《察哈爾抗日紀實》,亦未提及龐投馮事。

    ) 六月下旬,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