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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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邀。

    細細想去,仍是一場春夢。

    道以清虛為宗旨,玄妙為法門。

    養志無為,邀情物外。

    有若齊相築室而延師,晉士揮塵而談理,是所謂道家者流也。

    這雖欲深根基礎蒂,長生久視為務,又是泡沫風燈,淹速能幾?不及百年,其人與骨,皆已朽矣。

    至若釋教,則宏宣勝業,弘修善根,開遵遇迷,津梁品庶。

    得其道者,是名為佛。

    說法而頑石點頭,誦經則天花亂墜。

    肉身形解,禅心蟬蛻,十方遍照,萬劫恒存,此其為最神而最久也。

    吾于近日,每夜睡着,則必夢中參禅于寶榻之下,講道于薄團之上。

    這必是有佛家舍不得的宿緣而然也。

    今我欲超脫塵世,謝卻苦海,優遊物外,訪道于裴航,問津于如來。

    但諸娘子緣若未盡,有難舍去;又或前緣相孚,亦安知不倒也同會一處麼?”八娘子系是南嶽衛元君侍女谪下的,一聽魏王之言,自然氣味相感,同時斂衽對道:“富貴繁華,今時一時之榮。

    請道求教,即前生已定之緣。

    丞相如欲脫超塵緣,妾等願為相随于物外。

    惟丞相但從心願罷。

    ”魏王大喜,贊歎不已,道:“世上名利場中,原是一座迷魂陣。

    世人正在陣中,吐氣揚眉,洋洋得意,那個還能把他拗行過?一經把眼閉了,這才曉得:從前各事,都是枉用心機,不過做個夢了。

    ”如此說話之間,但見一個和尚,瘋瘋颠颠,手持一朵靈芝,來立于前。

    魏王詫異,問道:“仙師從那裡到來?”和尚道:“貧道過自苦海邊,從回頭岸輪回洞來呢。

    ”魏王點點頭,複問道:“大仙此時又往那裡去了?”和尚道:“彼處有座仙島,名喚返本島。

    島内有個仙洞,名喚還原洞。

    我往那裡去了。

    ”魏王不等說完,又問道:“大仙所訪何人?”和尚道:“我之所訪,非仙非道,便是大慈大悲一個先覺化身的。

    ”魏王聽了,心中若悟若迷,如醉如醒,不知怎樣才好,呆了半晌,不覺下拜道:“弟子愚昧,今世苦海莫能超脫。

    大仙所教,一個不懂。

    求大仙大發慈悲,倘能超度,脫離紅塵,情願作為弟子。

    此去返本島還原洞,還有若幹路?”和尚道:“遠在天邊,近如眼前。

    丞相自去問心,休來問我。

    ”魏王道:“大仙手中之物,是何仙草?欲與何人?”和尚道:“我欲贈與若悟若迷、如醉如醒的。

    ”魏王道:“弟子心中實若大仙之言。

    願大仙賜我,指示迷路罷。

    ”和尚把手中芝草遞與魏王,道:“且請丞相把這仙芝用過,滌蕩滌蕩凡心。

    倘悟些前因出來,我們更好談了。

    ”魏王接過,一面道謝,一面把芝草吃了。

    登時隻覺神清氣爽,再把和尚一看,隻見那和尚生得骨格不凡,豐神迥異,那裡是剛才的瘋瘋颠颠樣子?魏王心中略有頓悟,不敢有言。

     和尚隻把手一張,隻聽呱剌剌雷聲振耳。

    霹靂之中,現出一條彩雲。

    彩雲之上,端端正正托着一龐眉秀骨的大仙,呼了:“性真,已脫凡塵,可能返本麼?”性真仰看時,明明是天台山蓮花峰上六觀大師。

    性真于是叩頭流涕,道:“性真已大覺。

    伏願師父喚醒前緣,收育于蓮花峰上罷。

    ”大師道:“總是一夢。

    昔人所雲,乘興而去,興盡而來。

    不關我事。

    ”此時,公主等八娘子,已滌洗了脂粉,脫下了绮羅,下階羅拜道:“弟子等八人,本是南嶽衛夫人侍女,已聽師父之明教,舊愆已覺。

    伏願師父收育,同歸于極樂世界,以頌萬世無量之恩。

    ”大師道:“善哉,善哉。

    總是一家之空。

    ”遂引上法座,并講說一場經文,真是天花亂墜。

    于是性真、八仙女等俱已頓悟。

     大師遂大集徒衆,道:“我本為傳道,遠入中國。

    今已有其人,吾可行矣。

    ”就将袈裟、衣缽、經文傳給性真,便向西天去了。

     此後,性真在蓮花道場,教化大行。

    八尼姑師事性真,俱成菩薩,并歸西天。

     此是萬曆年間新聞異事,編成《九雲記》三十五回。

    後人有詩,贊歎性真。

    詩雲:曾因一念結塵緣,暫假邯鄲午枕邊。

     自是道心難久住,空潭印月在清天。

     又有詩贊八仙女,詩雲:由來竊藥悔嫦娥,仙袂相随渡鵲河。

     花雨一番蝴蝶散,碧雲無限月明多。

     又有一律,單單稱六觀大師悟道成佛,詩雲:袈裟現相是金仙,說法蓮花最上颠。

     道載河山無量界,心通天地有形先。

     三生石榻鑒塵性,一喝禅壇運化權。

     從此空門傳缽在,月明飛錫向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