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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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既又聰敏,深通翰墨。

    太後娘娘必欲揀天下英俊,有一無雙的,拟定驸馬下降,尚不得其人。

    朕慕卿夙德,愛卿超才,先使太傅虞喜南、都尉李世迪,以谕朕意。

    卿以已有納聘為辭。

    婚姻之禮,命卺親迎,始為夫婦。

    女子雖以聘币為信,還币則便為路人。

    自古帝王之揀驸馬,或有出其妻而承命者。

    卿與匹庶有異,出身事君,反違君命。

    難道朕之命令不行于臣鄰麼?朕位居九五,為天下萬民之父母,豈可以非禮使臣鄰強行乎?朕意已定,卿須再思。

    ”楊少遊叩頭奏對道:“聖旨及此,臣無容敢白。

    臣本布衣,幸際鴻休。

    臣居近察,眷遇隆盛,臣雖肝腦塗地,不能報萬一。

    然臣已與司徒臣鄭鄤之女,約婚納聘,數歲于茲。

    鄭鄤延臣東牀,同居一室,半子之義已定。

    以臣父母在遠,國家多事,不遑将父母還京。

    親迎之禮末行,伉債之義自在。

    臣不宜忘貧賤,而取富貴。

    臣若賴鄭女之婚,鄭女以死自守,必不他适。

    匹婦之志難奪,一夫一婦不得其所,有系聖世之所不忍,臣所不敢奉命。

    正是臣區區之情,以冀聖心之照諒也。

    ”天子複道:“卿言差矣。

    守凡庶之約,謂之小節。

    承君父之旨,謂之大義。

    孰輕孰重?大凡事有經權,從禮為經,從義為權。

    事有虛實,娶之為實,聘之為虛。

    卿不可固執,以傷事體。

    鄭女無合卺之禮,那有夫婦之義?終身自守,便是無義。

    今不徒朕有定意,太後娘娘愛卿雅望,親自揀定。

    卿豈敢辜負太後一般盛意乎?”少遊猶複頓複固讓,龍顔不悅,隻命退朝。

     學士退歸花園,心不自在,悒悒不樂。

    且看司徒府中内外光景,又悲又憫。

    鄭雲鎬自外來到,學士忙起身相迎,握手道:“周京兄,茲事怎的是好?”周京歎了一口氣,道:“兄長恩寵,實所欽頌。

    妹妹情地,無有可言。

    叔叔無他嗣續,惟妹妹一身。

    幸而絲蘿于高門,庶幾有托依一脈香火。

    今為鏡花水月,嬸嬸委實吓壞了,也回不過氣來。

    妹妹侍側,倒了無言可慰。

    嬸嬸隻歎命途奇窮,一縷難保了。

    ”乃撲簌簌的掉下淚來。

     學士聽來,那淚水更如走珠一般,滾了下來。

    良久乃道:“愚弟惟當上了陳情之表。

    ”乃飲抑不成聲。

    十三還複慰過,相與對酒解悶。

    學士無意把酒,強飲數杯,十三隻自告别。

    學士仍同與起身,往候司徒。

     司徒氣色沮喪,一見學士,心如刀攪,一話也說不出。

    學士道:“嶽丈寬心。

    天子仁聖,為婿的一上陳情表,以冀天心慨回了。

    ”司徒道:“這還使不得。

    聖上既面谕太後娘娘之懿旨,聖郎尚敢拒讓,今又陳表力抗,批鱗之地,嚴遣随下,不如順受皇命,無傷分義而已。

    隻恨賤息,賦命涼薄。

    老夫之懷,雖不理他,當作怎的?”學士又聞司徒這般之話,隻不禁淚落如豆,不便說的又長起身,還了花園中。

     已及掌燈時候,春娘嗚嗚咽咽,尚如淚人一般,良久開言道:“妾承姐姐的命,得侍大爺,今已年餘。

    大爺不以妾鄙賤而疏遠。

    偏荷眷愛,妾之感激,不啻天高而地厚,銘镂于心,以俟姐姐六禮之成,永侍箕帚之末。

    不意神猜鬼妒,事出意表。

     姐姐親事,無望更成。

    妝亦歸侍姐姐,以終天年。

    伏願大爺,戚連禁脔,益增光華。

    ”學士又聽春娘辭去的言,心如刀攪針刺了,不得已,隻為噓唏,良久乃道:“春娘之言差矣。

    春娘已許身于我,春娘舍我将安之?皇上仁愛,我将上表争之,以望天心之回。

    春娘安心罷。

    ”春雲複垂淚道:“賤妾一身,不敢自有。

    但妾于姐姐死生榮辱,不可異同,天實照燭。

    大爺陳表,皇上允許之前,妾不敢複侍于大爺,大爺恕之。

    ”乃起身,飲抑下堂而去。

     學士又無以挽執,猶為掩涕,即便挑燈展紙,手草一疏。

     其略雲:文華殿大學士兼翰林侍讀楊少遊,誠惶誠恐,謹具為陳情上表事:伏以倫紀者,王政之本;婚姻者,人倫之始。

    一失其本,風化大壞,其國也亂。

    不謹其始,家道不成,其家也亡。

     大有關于國家之興替者,不其較着乎?以是聖上哲辟,必慎而留意于風化。

    欲治其國,則必以樹倫紀為重。

    欲齊其家者,必以正婚姻為先。

    何莫非端本出治之道,别嫌明微之意也。

    臣既納聘于鄭氏之門,托身于鄭纁之家,室家之情既厚,半子之義亦定。

    不意今者禁脔之揀選,遽拟于草萊之臣。

    先有都尉之傳旨,複承特召之面谕。

    臣始為驚駭,終又疑惑。

    不知聖明之世,有些乖常之舉矣。

    設令臣未有俪皮之儀,不作東牀之客,遐士賤品,孤蹤陋質,本不合于歸妹遴選之峻。

    而況室家之名義有定,舅甥之情理既備,不可以合卺未行,親迎差遲,不論禮義之有違,冒行苟且之舉措,臣實不知其可也。

    昔宋弘屢違光武之教,不棄糟糠之妻,光武不以為罪,而竟遂其志。

    微臣危迫之忱,聖明已為俯察。

    鄭女窮蹙之情,聖上豈不垂憐哉。

    臣極知猥越,敢陳直情之表,于屬纩之下者,竊恐王政由臣而亂,倫綱由臣壞,伏乞天地父母,重禮義之本,正風化之始,亟收诏旨,以正事體,以安賤分,不勝感激祚懇之至。

     書奏天子覽畢,龍眉不展,心内想道:“蘭陽下嫁,雖是不再得之佳俪。

    楊少遊真情之表,實為正經話來。

    争奈太後懿旨,有不可回天,此事怎地是好?”十分着惱。

     未知如何下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