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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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楊孝廉聽了夫人之言,尋思了半晌,才道:“夫人到也助孩兒之旗鼓了。

    罷,罷,孩兒惟承順娘娘之意,一番疏暢疏暢罷。

    但途裡遼遠,為父的好是牽情挂心,舍不得幾個月日的呢。

    ”少遊應對道:“男兒志要的,志在四方。

    豈區區為憚了道途遠迩。

    但爺娘在上,無人伏侍,孩兒遠離膝下了,不得一年半載,實是情理孝順上不敢了。

    ”乃滴下淚來。

     庾夫人又為之寬慰他道:“我的兒,你不用多話了。

    過會子吃了飯罷。

    你久久沒了吃,多多緻乏了。

    ”忙教老蓮端上晚飯來。

    不須臾,丫鬟們将晚飯擺在小桌兒上,大家用過。

    漱口茶畢,略說閑話,各自歸房。

     又過了幾日,楊公子涓了吉日上途,拜辭了孝廉、庾夫人。

     庾夫人用手拉住少遊之手,撫背道:“我的兒,一路上穩穩妥妥,到底是成了科,使為娘的歡喜,見熱熱鬧鬧罷。

    ”又免不得眼圈兒紅了,淌下淚兒,忙用了手帕,握了臉兒拭了。

     少遊道:“娘娘放心,孩兒知道了。

    ”于是就跨上頭口。

     率了書童楊福,跟的離卻鹹甯,一路登程,免不得饑餐渴飲,晝行夜伏。

     現在仲春天氣,旭日和風,花明柳媚,迤逦行了幾日,到遇華陰縣。

    這是山僻小路治,人煙不甚辏合,樓榭倒是華麗。

     楊公子揀了一個客店,下了頭口,楊福牽在桧上拴了。

    公子坐在東頭小棂樓上歇歇。

     天尚未晚,但見西邊半箭之地,一渡清溪,晴沙明麗,溪灣穿處,恰一石橋,左右白石欄杆,兩邊蹲着兩對石獅子。

    那邊兩行垂柳,十分有趣。

     楊公子多日行路,也是寂寞之中,不覺清興起來,獨自出門,移步上他橋頭,緩緩前進。

    中間露出一帶粉牆,内有一層飛樓,連甍疊架,直插雲漢,掩映于垂柳之中,極其華麗。

    粉牆角下,有一垂花門,朱扇緊閉,不見人影。

    兩扇門棂,挂着一幅對聯道:書香延慶澤,地脈發祯祥。

     樓上繡戶半掩,樓前便是削砌窪庭,飛塵不到。

    粉牆外頭列樹着明花異卉。

    傍邊又有一大盤陀白石,釘麼造成的。

    盤石明潤華麗,上可坐十數人。

     少遊喝采道:“好盤石了!”石上徘徊數匝,詩興發作,詠了楊柳春景一律。

    抽筆,碗口大的書于盤石上。

    詩雲:淺綠深黃二月時,傍簾流水一枝枝。

     舞風無力纖纖挂,帶月留情細細垂。

     袅娜未堪持贈别,參差已是好相思。

     東皇若識侬青眼,不負春天幾尺絲。

     下書“鹹甯解元楊少遊題。

    ”寫畢,複朗吟一番,清音戛玉,宛如鳳鳴丹穴,鶴唳中霄。

     忽聞“啞”的一聲,樓上之繡戶半啟,簾中有一女子,年可十三四,生得:杏臉光含玉,春山眉戴青。

     秋波留淑意,隔簾環佩聲。

     楊公子擡頭一看,吓的魂消魄散。

    定睛看時,體态幽閉,豐神綽約,容光潋滟,嬌媚百生,越看越俏。

    楊公子呆了半晌,正欲更走一步,不但厝地牆頭,并與自己兩腿争似釘住了地上,一步也移不得了。

     原來這樓上的女子是誰?侍禦史秦義和之女,幼名彩鳳。

     禦史在京不還,母劉氏早喪。

    年才及笄,有閉花羞月之容,沉魚落雁之貌。

    自幼又學習經史,無書不覽,過目成誦。

    尤工于詩章,風花雪月,口不停哦。

    睡醒茶餘,手不停披。

    自念:“我以才貌,實不後人。

    若不遇有才有貌,如自己一般的第一等奇男子,甯可終身守閨,不可造次誤了終身的事。

    ”在閨每添了許多愁緒。

     大凡女人家再起不得這一點貪愛的念。

    若起了時,便就心猿意馬,把捉不定。

    當下忽見楊少遊風彩姿容,生得:皎皎龐貌俊俏,宛然玉樹臨風。

     滿目端明秀色,正是齒白唇紅。

     秦小姐心下想道:“這般玉琢金雕,神态仙模,決非塵俗之從。

    又有若此般詩才,可是才貌兼備。

    閨裡體面,縱不可自為薦約,又不可當面錯過。

    ”左思右想,倒無個方便。

    忽然思量,便和他詩律,投下樓去,以觀他如何。

    倘或因詩成緣,天從人願,有未可知了。

    随取筆硯,拂展花幅,和他楊柳詩。

    詩雲:風最輕柔雨最時,根芽長就六朝枝。

     傍橋煙淺詩魂瘦,随院春憐畫影垂。

     拖地黃金應自惜,漫天白雪為誰思。

     流莺若問情長短,試驗青青一樹綠。

     寫畢,又想道:“他于詩下落款,乃是遊賞過境之例套。

    今我斷不可露自己的消息,有礙人見。

    ”遂隻作為方勝,擲于樓下,剛才的落于楊公子面前。

     少遊大為詫異。

    忙手拾取,展開看時,又驚又喜,勝似墓地裡拾取珍寶一般。

    喜出望外,不覺手舞足蹈。

    仰面看時,樓窗已閉,香息杳然,少遊怅然伫立,躊躇了半晌,又無要問來曆人,心中怏怏,隻在那裡出神。

     看看西日已暮,無奈懶步還到店舍,招的小二問道:“這橋外粉牆朱樓,就是誰之宅子,宅是誰是在的?”小二應道:“這是秦禦史宅子。

    禦史老爺赴任在